第八章 玄学清谈(第7/8页)
谢尚既是一流名士,又功勋巨大,所以很想挑战一下殷浩大师。
在殷家,谢尚说:“我听说,中朝(西晋)时,每到春日,名士们都聚集在洛水之畔清谈,那情景真是令人艳羡!”
殷浩说:“其实不必。现在江东名士也不比那时候少!”
谢尚正欲张嘴,殷浩摆了摆手:“你先别忙,你不是要跟我辩论,我们就辩《庄子》的《逍遥游》,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不等谢尚作答,殷浩滔滔不绝地先扔下数百句,文辞丰美,动人心意,听得谢尚张大了嘴,不觉间汗流满面。
此时,殷浩扭头对手下说:“拿毛巾来给谢郎擦一擦脸。”
由此可见殷浩在清谈上的厉害。
清谈主要分简约派和丰澹派。前者代表是刘惔;后者代表是殷浩——此人清谈起来语速极快,滔滔不绝。
后来,郗超问谢安:“殷浩比支遁大师如何?”
谢安回答:“超拔之处,支遁过殷;而娓娓论辩上,殷浩自能制伏支遁。”
快嘴殷浩曾于家人墓所旁隐居十年,在此之前一度做过庾亮的参军。
时为荆州刺史的桓温,以孤旅越三峡天险攻灭成汉政权后,声名显赫起来。
为制约日渐坐大的桓温势力,在朝中执政的会稽王司马昱决定叫殷浩出山,以其为扬州刺史(在东晋的军政地图上,荆州、扬州、江州、京口是最重要的四个地方,尤其是长江中游的荆州和下游的扬州往往形成相互制约的局面),又督扬、徐、豫、青、兖五州军事。
此时,后赵羯族暴君石虎已死,北方大乱,东晋又有了用兵中原的机会。
桓温一度以为这个机会会落到自己头上,当得知北伐军司令官为殷浩后,甚为不平。
二人既是小时候的玩伴,又是长大后的竞争对手。在清谈玄理上,桓温搞不过殷浩,只好锐意往军政上发展。没想到,现在,在会稽王司马昱的支持下,殷浩把自己这条路也堵住,他怎能好受得了!
不过,桓温没采取什么行动,而是静观其变。
因为桓温很了解这个少年玩伴,知道自己所需要的只是等待。
再说殷浩。在此之前,王羲之给殷浩写了封信,称其不适宜领兵北伐;王濛则给桓温写了封信,称殷浩的学识足以能使其从容应事,其本领与时人的赞誉是相当的。
就这样,到了永和九年秋,连纸上谈兵都很困难的清谈大师殷司令率军七万出发了。
出发时,殷浩刚上马就下马了,怎么呢?因为摔下来了。是凶兆,还是他压根儿就不会骑马?总之,最后的结果是还没看到洛阳的影子,殷浩就以名士之性情逼反了晋军先锋羌族首领姚襄,在其反戈一击下,殷浩大败而归。
桓温名温,可不温柔。
此时,落井下石名正言顺,于是上书朝廷,请废殷浩为庶人。
会稽王司马昱从了,贬殷浩到东阳信安。这还不算,桓温还放出风去:“少年时,我与殷浩曾同骑竹马,殷浩每次骑的都是我丢弃的,以此来看,和我相比,他终处于下风呀。”
被废信安的日子,清谈大师殷浩没了清谈伙伴,以读佛经度日。
闲暇的时候,殷浩便是生闷气,既有对桓温的恨,更有对司马昱的怨,每每对侍从说:“上人著百尺楼上,儋梯将去!”意思是:我顺着你(司马昱)的梯子爬上去了,现在可倒好,你把梯子给撤了!
日子如此憋屈,逼得殷浩终日在空中比画着写字。
大家很好奇,但又不知道他写的什么。后有好事者窃视,顺着他比画的字迹,模仿着比画,得出四字:“咄咄怪事。”
这是一个清谈家的命运。
总之,我们认为他神经了。
不过,也莫嘲笑殷浩,谁又不是这样?
在很多时候,我们甚至还没为什么痛哭过,人生就到眼前这一步了。
在那个时代,以清谈名士的身份率兵出征完败而归的例子很多,殷浩只不过是最典型的一个。咄咄怪事,后来被指称难以理解的事。事情怎么会这样?殷浩感到茫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做个闲来无事的清谈家多好!
当年,殷浩隐居丹阳家人墓所的时候,总有建康名士来拜访他。
有一次,来的是王濛、谢尚、刘惔。聊天中,三大名士感觉殷大师确实有绝尘之意。
回建康的路上,王、谢颇为感叹:“殷浩大师不出山为官的话,叫天下的苍生怎么办?”
一时间,朝野上下竟以殷浩比作管仲和诸葛亮,以殷浩出不出山来判断东晋的兴亡。真是太过分了。现在看来,这是在害殷浩啊!把他架到炉子上烤。殷浩后来终于惨败,说这话的那些人都哪儿去了呢?
当然,更大的责任得由他自己承担。
一直欣赏殷浩的王濛当初评道:“此人不但长处胜人,在对待长处上也胜过别人。”看来此话不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