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去(第7/7页)

夜风一阵阵吹过来,我打了冷颤:我刚才干了什么?我想要弑君?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的,我就把手掌挥向了那个大武最尊贵的男人。

“皇后娘娘,请回宫。”身旁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抬起头,石岩按着剑柄站在一边,冷冷地提醒。

咬住还有些颤抖的嘴唇,我按着地板站起来,冲他笑笑:“有劳石统领。”

石岩不说话,低头侧身让开路,只是左手,还紧紧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似乎是怕一松开手,自己就会控制不住拔剑出来斩了我。

这个人对萧焕的忠心,只怕是整个大武都没有人能质疑。

深吸一口气,逼自己更清醒一些,我错开他,走回后殿。

这不是我第一次躺在养心殿后殿那张过分宽大的龙床上做梦了,每一次的梦境都差不多,今晚尤其清晰。

梦里有桂花的清甜,有夹在摇橹声里的欢笑,有江南湿润而温暖的风。

梦里那个女孩子不知疲倦地叽叽喳喳,她握着那只总是有些冰凉的大手,他掌心的老茧痒痒地摩挲着她的皮肤,她笑着跳起来叫他:“萧大哥,萧大哥。”

那个年轻人温和地笑,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微弯的眼稍里满是笑意,声音清醇得好像三月的春风:“苍苍,别闹。”

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从来没有在乎过各自的身份,唯一庆幸过的是,还好我注定要嫁的那个人是他。

为了他一个微笑,可以傻傻乐上半天。两个人走在路上,总要牢牢拉住他的手,仿佛一松手,他就要无声无息地跑掉。只要眼底里落入了那个淡青的身影,咬着筷子就可以笑个不停。每天早上,顶着鸡窝头就冲到他的房间,只有在额头被他一指弹中,听到那个挂着无奈笑意的薄唇中吐出一句:“还不去快梳洗……”这一天才算真正开始。

似乎是倾尽了所有的,去注视着那样一个人,以为如此,就可以不管不顾,永远在一起,以为如此,这一生就会这么过去。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竟然还会有另外一种结局。

到底是因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无一例外的,到了梦的最后,所有明媚的碎片都裂开了,像一匹被撕开的锦绣绸缎,血红色的光从裂开的缝隙中冲出来,灼热的火吞噬了所有的画面,最后只剩下满目喷涌的鲜血。

那是在陪都黛郁城,那个恬静闲适的小院中,我捧着一壶沏好的新茶走进后院,看到手持短剑的萧焕,他手里的剑上,鲜血滑过剑身,一滴滴坠落,他脚下倒着师父无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仿佛还有知觉,半埋在泥土里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惊叫控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冲出,茶壶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在地,我手中多了一把长剑。

微微泛着浅绿光芒的剑锋刺入面前那具青色的身体内,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被血色模糊了的视线中,他伸出手,像是要抚摸我的脸颊,失色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伸出手指,点在我的昏睡穴上。

再次醒来,就什么都不同了。

我师父策动江湖异端人士谋反,罪有应得,我父亲虽然稍有瓜葛,但是念在并不知情,而且多年辅政有功,暂不追究。

我们的婚期临近,朝政的主动权,开始一点一点往即将亲政的帝王身上转移。

在家里筹备大婚各项典礼的间隙,我把萧焕约出来在宫外相见,拉着冼血的手,一字一字对他说:我爱过你,我会嫁给你做皇后,但是现在,我爱的人是罗冼血。

那样的话语,稚气中带着残酷,我是在逼自己,逼自己忘了那些美好的过往,这样做才会有一个在深宫中端庄贤淑的皇后,而不是一个疯子。

他不需要一个傻乎乎地爱着他、被他利用的女孩子,那么我就给他一个称职的皇后。

大婚那晚,他掀开垂在我脸前的珠帘,映在彼此眼中的,是一对冷静疏离的帝后,连波澜不起的眼神,似乎都一模一样。

干涩的眼睛望向华丽大床的帐顶,混胀的脑袋早已分不清有多少是梦境,有多少是噩梦惊醒后控制不住的神思。

德佑八年夏季的一个清晨,这个早已成为皇后的女人,从旧梦中醒过来,开始疏理发生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