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难得糊涂(第5/7页)

满朝文武官员,除了皇叔刘义恭之外,没有一个人没被污言秽语侮辱过。刘骏称呼王玄谟为“老伧”,意为“北方佬”。游牧民族统治北中国一百余年,以文明自诩的南方人依然认为北方人粗野、鄙贱、缺乏教养。王玄谟祖籍太原,故而刘骏这般称呼。朝廷之中北方人很多,像柳元景、垣护之均是北方人,也是渡江很晚的人,为何独王玄谟受此讥笑呢?

王玄谟表面严肃庄重、不苟言笑,内心冷酷残忍、贪婪狭隘。他怂恿刘义隆北伐,不过是贪图军功和荣誉。作为北伐前锋军团的大将,攻取河南时发现当地大梨便宜,有利可图。他利用手中的职权收购大梨,一匹布换八百大梨。如此低价收购,大失人心,使支持南军的河南民众转变态度。王玄谟对待部属刻薄少恩,军中流传一句话:“宁作五年徒,不逐王玄谟。”宁愿服五年劳役,不在王玄谟部下当兵。北伐军遭到失败,主将萧斌准备将其斩首。王玄谟竟然在刑场上大念《观音经》,南朝佛教兴盛,相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灵验感应。可见王玄谟之贪生怕死。

刘骏写过一首诗送给王玄谟,叫做“四时诗”:“堇荼供春膳,粟浆充夏飧。瓟酱调秋菜,白醝解冬寒。”笑话王玄谟吝啬钱财,不舍得吃喝,一副守财奴形象。

仆射刘秀之舍不得花钱,叫做“老悭”,吝啬、老抠门儿的意思。颜师伯缺牙,没几颗好牙,叫做“齴”。刘骏很损,笑话人有水平。齴的意思是牙齿外露的样子,人家缺牙,偏叫人大板牙。

黄门侍郎宗灵秀身体肥胖,肚大腰圆,叩拜后起身不方便。每次聚会,刘骏偏偏不断赏赐,每次赏得很少,就是想看他跌跌撞撞谢恩的样子,以此取笑。

刘骏宠爱一个昆仑奴。昆仑奴就是黑皮肤的人,唐史有过描绘:“卷发黑身,通号为昆仑。”应该不是非洲人,而是今东南亚靠近赤道一带的人。昆仑奴有什么用处呢?“令以杖击群臣”,谁不听话揍谁。黑奴有个名字,叫“主”,一个奴隶竟然叫成主子。

昆仑奴拿着棍棒殴击各位官员,自尚书令柳元景以下免不了挨打。昆仑奴有不敢打的人,就是那位当面顶撞孝武帝,为好友收尸的蔡兴宗。柳元景和蔡兴宗不挨打,不是因为官职高,而是因为秉性正直。

刘宋朝会,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只能由一个词来形容——“荒唐”。中央政府这般开会,不成体统啊。即便西方一些民主国家,议会里也不会出现这等现象。不过,话又说回来,刘骏在各地官员们当中威望不低,关系融洽。他的继任者刘子业淫乱残暴,被叔叔夺了帝位。除南京城之外天下皆反,支持刘骏后嗣做皇帝,可见一斑。

在这场荒唐闹剧中,最吃亏的是颜师伯,最受益的也是他。颜师伯是刘宋第一佞臣,阿謀奉承,巧言令色,溜须拍马,南朝第一高手。

颜家不能算士族大族,南渡之后才起家。颜家出了两位名人,颜延之是当时名士,颜竣是孝武帝宠臣。颜师伯是庶支,颜竣的族兄。少时孤贫,喜欢读书,好音乐,性格开朗,诙谐敏捷,善于谄媚、阿謀逢迎。

时任徐州刺史、北中郎将的刘骏看中此人,准备任命为中郎府主簿。申请报送到宋文帝刘义隆处,刘义隆拒绝委任,批评刘骏道:“中郎府主簿哪能用颜师伯。”刘骏再次请求任命颜师伯为长流正佐,仍遭拒绝:“朝廷不能任命这种人,你自己用吧,但不适合聘为长流。”刘骏只得任命为参军,掌管刑狱。

刘骏称帝,颜师伯时来运转,步步高升,直至青、冀二州刺史,转任侍中。

他输钱的时间即从地方官转任中央的时候。颜师伯性贪,是刘宋皇朝第一大贪,家累千金。可交纳的“还资”很少,自然瞒不过刘骏的眼睛。于是,颜师伯成为刘骏赌桌上的常客。

一次,两人玩樗蒲,越赌越大,已押到一百万钱。

樗蒲也叫掷五木,和掷色子差不多。用于掷采的投子是用樗木制成,所以叫樗蒲。一组五枚,两头圆锐,中间平广,像压扁的杏仁,每一枚掷具都有正反两面,一面涂黑,一面涂白,黑面上画有牛犊,白面上画有野鸡。行赌时,将五木同时掷出,任其转跃后躺倒,然后看其朝天一面配成不同的排列组合,即所谓采。其中五枚全黑,称“卢”,是最高的采。四黑一白为“雉”,是仅次于“卢”的好采。以下三黑二白,二黑三白,一黑四白,乃至五枚全白。全白是最差的采,就是恶采。

刘骏先掷,掷了一个“雉”,洋洋得意,以为赢定了。谁知颜师伯是此中好手,运气极佳。一手下去,竟然掷出了满堂彩“卢”,五枚子全黑。刘骏大惊失色,颜师伯极伶俐,眼疾手快,伸手把投子一拢,垂头丧气道:“差一点儿就是‘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