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悲歌(第2/7页)
连维材已经七十四岁了。连理文四十二岁,他从琉球绕道萨摩,从长崎登上英国船,在横滨英国商馆逗留了一些时候,比西玲晚一个星期回到上海。哲文在香港短期逗留,研究西洋画法,在那里和二哥承文一起来到上海。除在台湾的长子统文外,连家三兄弟齐集上海。
连维材的妻子阿婉数年前就已定居上海。“比起老窝,还是愿意住新窝啊!看来连家子孙和上海缘分深呀!”阿婉道,她对厦门好像没什么留恋,一切都很自然。
大家对西玲在美国的见闻很感兴趣。连家全家都是外国通,但对西玲的话还是很感兴趣,即使有失败的教训,她也依旧很开朗。
“太平天国还在啊……真能坚持啊!”西玲表面冷淡,其实心中对太平天国有着很深的感情。
新妹面色阴沉,她尽量不去关心太平天国的事。李秀成在上海附近英勇战斗的消息,几乎使她的心跃动起来,但她抑制了自己的感情。
丈夫理文非常了解她面色阴沉的原因。就在刚才,他们听到了陈玉成被杀的消息。这一年,陈玉成二十六岁。十二年前,新妹化装成农家妇女进入永安城与内应联络时,就是带着他一起去的。当年陈玉成装着要哭的声音至今还留在新妹的记忆里。
陈玉成由于丢失安庆受到降职处分后,心情焦躁。他在庐州被清军包围,冲出庐州去寿州,在那儿被捕。苗沛霖说寿州有许多粮食和壮丁,他上当了。苗沛霖既是土匪,又是团练头目,时人称为“练匪”。他脚跨两只船。安庆被清军夺回后,他估算了双方的力量,决定依附清朝。他想立一大功作为归顺之礼,这才设计引诱陈玉成。
陈玉成虽是天国首屈一指的猛将,但毕竟年纪轻,看不透苗沛霖。寿州是苗沛霖的地盘。在孤城庐州作战显然不利,陈玉成也急于移动。陈玉成当时可以暂回天京,如此,就不至于中计。
“他是不愿回天京,归根结底是天王不好……天王赏罚不明,任人唯亲,谁都会不高兴。若天京能像自己的家一样,那孩子肯定会回天京的。当初翼王若留在天京,太平天国就可以多调动二十万大军,这样小小的上海早就攻打下来了。”新妹想到这里,不觉紧攥着拳头。理文轻轻抚摸着她的拳头。
英王陈玉成在被捕十九天后,在河南延津被害。陈玉成一路大义凛然,人们称他死得壮烈,不愧是太平天国的首屈一指的英雄。每当听到这些事时,新妹都极其难受。
理文改换话题:“日本局势也很紧张,我回来时,国粹派不满愈来愈大。”
“凡是与外国的交往,他们都有种出自本能的反感吧?”连维材问。
“有很大的心理因素。不过,生活愈来愈苦,社会动荡不定。”
“物价上涨了吗?”
“当然。日本闭关锁国,长时自给自足。生活简朴,人们只生产自己消费的物品,而现在突然出现了大量收购,老的体系当然要混乱。拿茶叶来说,洋人把所有茶叶都买走了,茶叶价格猛涨。”
“这些商品价格涨了,但从整体来看,也只是极小局部的问题呀。”连维材道。
当时,欧美不只从日本购买本国消费的商品,他们还利用自己占优势的商船运输能力,在日本收购清国所需的物产,运到清国出售。俵物也是欧美商人收购的对象。幕府对俵物一贯采取保护政策,禁止国内食用,所以全部从长崎向清国出口。这些本就不是供国内消费的,即使价格猛涨,按理说也不会给百姓生活带来多大影响。
“物价是个完整的体系,某种商品价格上涨,其他商品也会跟着波动。”
“不错,市场被扰乱了啊。茶叶价格一上涨,运输茶叶的运费也会上涨,工钱也必然要提高,各方面都被扰乱了,问题就严重了。”
“日本已经向外国提出要求,希望延迟条约所保证的开放两港两市的日期。两港是指兵库和新溻,两市是指江户和大阪。理由是物价猛涨,人民生活困苦,对贸易不满的情绪高涨。这确实是重要原因,不过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来自国粹主义,或者说排外的本能。”
“听说还有以新溻的沙洲多,船只抛锚困难为理由的。”
“不错。不过,幕府之所以要推延开放兵库港日期,最大原因还是因为它靠近京都。在京都朝廷周围,国粹主义特别强烈,对此共鸣的人最近突然都集中到了京都。在这问题上也进行了煽动。”
“不管怎么煽动,大势所趋啊。”这话既是针对日本,也是针对中国。
连理文在日本时,就已发生了和宫公主[1]下嫁将军家茂的事件。将军实质上是日本的君主,外国都称将军为“皇帝”或“大君”,但在国粹主义高潮中,名存实亡的天皇被大大突出出来。幕府终于不得不考虑所谓的“公武合体”,即要求天皇和幕府同心协力来处理问题。幕府把和宫迎往江户,而这又刺激了国粹派,排外浪潮进一步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