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3/6页)
顺子不怎么会说英语,她回答:“忠雄,他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家?”一个白衬衣、领子浆得硬硬的家伙问。
“我,不知道。”
“今天晚上?”
“轰多尼,轰多尼【7】!”她点点头,“肯定回来。”
“你让他在家里等着。”那几个人说,要是他们当时笑笑的话,酒川一家的焦虑心情肯定会大大缓解,但他们没有笑,因为酒川太太被繁重的工作压弯了腰,脸上也全是皱纹,她的样子把他们也吓坏了。他们瞪着她,她也瞪着他们。
那天晚上,全家人都围着酒川太太聚在一起。酒川太太先后四次为大家重现了下午发生的一切——肯定不会是好事。大家纷纷逼问十七岁的忠雄,让他说清楚到底闯了什么祸。所有人都认为,来的肯定是侦探。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哪个穿蓝西装、戴白领子的豪类会拜访日本侨民的家。慢慢地,与此事无关的酒川家成员联合起来,众口一词地攻击家里的首位逆子。日本家庭那种毫不留情的、可怕的是非观念全给摆了出来,礼子姑娘喊道:“你,忠雄,你干了什么坏事?我整天工作,在旅馆大街上什么坏事都见过。我弟弟是不是也干起那些事来了?”
“忠雄!”龟次郎用手砸着桌子,喊道:“你到底干了什么错事?”修长沉默的男孩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他那强壮的哥哥五郎咆哮起来:“你这家伙,你真愚蠢得可恶!假如警察把你抓走了,麦金利的学校球队可就没有你的位置了!以后连我都不好意思上场了!告诉我们,你到底干了什么!”
无辜茫然的男孩面对着家人的愤怒,不禁浑身颤抖。到目前为止,他还弄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可那几个人的确到家里来过。龟次郎一直起早贪黑,拼了老命要让家人过上体面日本人的生活,让广岛为他们的家庭骄傲,却看到自己的努力只换来了耻辱。龟次郎把脸埋在两只手里嘟嘟囔囔地说:“孩子是教不出来的。”他说,下巴因为羞耻和悲愤而颤抖个不停。
有人敲门,酒川一家面面相觑,好像世界末日似的,一脸绝望。“你站在那儿别动!”龟次郎对儿子悄声说,让他待在那几个人抓不到的地方。酒川家的人是不许逃跑的。然后龟次郎咬着嘴唇,抑制着耻辱的心情,开了门。
“酒川先生?”领头的问,“我是休利特・詹德思,这位是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站在后面的这位,”他轻松地笑着,“是霍克斯沃斯・黑尔。晚上好。”夏威夷商界的三位巨头走进小屋,局促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
礼子用英语说:“弟弟们,给他们拿几把椅子。”
“我们确实需要椅子。”大个子休利特・詹德思笑道,“你们的房子还真不赖,酒川先生。现在难得见到这么美丽的鲜花了。你一定有一双园丁的巧手。”
五郎快嘴快舌地翻译着,龟次郎鞠了一躬。“告诉他们,我喜欢花。”他说,五郎翻译了这句话,然后抱歉地说,“父亲的英语说得不好,很不好意思。”
“你肯定说得很好,”休利特答道,“我猜你是五郎?”
“是的,先生。”
三个男人赞许地互相对看了一眼,最后休利特开玩笑地说:“你是我们最恨的年轻人。”
五郎脸红了,礼子姑娘插嘴说:“我们以为你们想见的是忠雄。那个是忠雄。”
“我们知道,酒川小姐。但最让我们不放心的,是这个年轻的小坏蛋。”
有一会儿,大家都摸不着头脑。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知道这次莫名其妙的来访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逆转。过了一会儿,几个人中最年长、表情最严肃的霍克斯沃斯・黑尔开口了,像往常一样,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我们是普纳荷学校的一个非正式校友委员会。我们再也不想看到我校球队被五郎这样优秀的运动员打败了。年轻人,你的前途非常光明。篮球、垒球,还有最重要的足球。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来找我就是了。”
“这么说,你不会抓走我们?”礼子姑娘问。
“上帝!当然不会!”黑尔答道,“我们今天下午就给了你们那种印象?”
“我妈妈不明白……”礼子想说点什么,可她一下子松懈下来,说不出话来了。礼子把手捂在嘴上,止住颤抖,然后用胳膊搂住了忠雄。
“荣耀的主啊,我们当然不会!”黑尔继续说道,“恰恰相反,酒川小姐。事实上,您的家庭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晚我们登门拜访,是要给你弟弟忠雄提供去普纳荷学校的全额奖学金,因为我们需要像他那样的中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