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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虎死不倒威,蛇大洞穴粗的传统观念,顽固地支配着世人的意识,在外人的眼目中,周莹尽管失去了大片江山,少了许多银两,但家藏财宝,仍居陕西富豪商贾前列。而此时的周莹,已经预感到自己末日将临,处世为人一改昔日豁达豪爽作风,处处小心谨慎,出言斟酌,凡事能躲就躲,能推就推,把商业交往活动范围局限在泾阳、三原、高陵、咸阳、淳化、蒲城、临潼、潼关等地界内。
此时,周莹的养女吴惠岚已年至十八,长得出水芙蓉一般,周莹财大气粗时候,巨富商贾,豪门官吏登门求亲者多如牛毛,几乎踏断周莹门槛。周莹为替女儿物色到一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变心,能托付终身的女婿,没少伤脑筋。周莹年过不惑后,经常疾病不断,前病好,后病生,老病愈,新病侵,总担心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误了女儿终生。当经济情况急转而下,她的商业王国陷入崩溃危险时候,她才做出抉择,为吴惠岚最终选定了婆家。
周莹决定,风风光光把女儿吴惠岚送进婆家。为此,她将原准备为择子立嗣后给儿子娶妻的财物,皆做嫁妆陪了女儿,另陪送土地二百亩,银五万两,黄金一千两。嫁女时,虽说今非昔比,但也风光无比,仅送嫁的车辆,一辆跟一辆,整整摆出几十里路。
因嫁女而劳心劳力过度的周莹,病卧在了炕上。吴尉武、吴尉梦见她行将耗尽东大院一门之财,怕他们将来从她手中得不到一点好处,正在向周莹施压,要她在还能自理时,立下文书,将她名下资产写在吴氏门下。一生吃软不吃硬的周莹,见吴氏长辈乘己之危,落井下石,心如火焚,痛斥吴尉武、吴尉梦道:“我还没死,你们作为长辈的,便盼我早进黄泉,以瓜分我的财产,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与周莹嫁女同时,西安商界因时局之变,引发出资金周转困难,对周莹仍怀有期待的银号钱庄老板们,为能在乱世中挺过难关,选派出代表到安吴堡,恳求周莹看在同行命运分儿上,能助他们一臂之力,从渭北商界同人手中融得一部分资金,帮助西安解决难题。周莹苦笑道:“我已快到山穷水尽地步,还有什么力量帮助同人们解难呢?为不使诸位希望而来,失望而归,我只能将渭北银号钱庄诸公请来,你们当面研究协商看能想出啥法子。”
周莹时常胸闷气短,小腹疼痛,她强忍疾病的折磨,在安吴堡主持了最后一次业界会议,并以她个人的威信见证了双方达成协议的全过程,渭北银钱界在政局动乱之秋,冒着极大风险,为西安业界筹措到三百万两现银,帮助西安同人渡过了难关。
岁月的歌,唱到动情处,高潮迭起,激昂慷慨;唱到婉转处,情真意切,动人心弦;而唱到尾声时,悲悲戚戚,无限凄凉。周莹的人生正应了这句词儿,可谓是大起大落,悲喜交错,跌宕起伏。当她卧炕不起的时候,她已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时日不多,当吴尉武、吴尉梦逼她写文书的那一刻,她突然决定了自己人生之歌的尾声。
这一日上午,久病卧炕的周莹让红玉帮自己梳洗打扮一番,穿上平素自己最喜爱的墨绿绣花锦缎袄裤,强打精神,靠在炕柜上,把王坚、陈文洛、史明、白蛟、段仁智、袁中庸、任军贤、谷鸣、项云等一起走过风穿过雨的生死之交和心腹们召到她的炕前说道:“你们跟我少也十年有余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好谁坏,谁长谁短、谁乖谁巧、谁亲谁近,咱们心里全都明明白白。我名为吴聘之妻,吴氏掌门人,但吴氏家族并没给过我任何幸福和欢乐。我十八守寡,至今二十四年,内心苦乐你们清清楚楚,原指望立子能继吴门之业,完成吴尉文公公临终遗托夙愿,不料事与愿违,几乎断了吴氏东大院一脉香火。现虽经老佛爷口谕,我立了子嗣,但我已无力将他养大成人!阎王爷已经向我招手了!”说到此,周莹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坐在炕边的王坚,忙安慰说:“少奶奶莫过悲伤,天命如此,望能保重。”
周莹喘了喘气,强笑道:“我若想不通,早就名正言顺改嫁或者上吊死了。可是我没走这一条路,我想在自己活着时,用吴尉文留下的有数财富为活着的人做一点驱寒送暖的事,现在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做到了自己想到做到的事,为上千个家庭解决了几十年温饱问题,为安吴堡几十年的平安尽了心。
“今儿个我找你们来,是想在我尚有气力,头脑尚清楚时候,为你们今后生活做出安排。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将来的日子要靠你们自己过了。”
陈文洛早已泪水洗面,此时哽咽说:“少奶奶,让我陈文洛叫你一声姐姐吧,我的好姐姐,在此时此刻你还为我们的来日操心费神,作为男子汉我感到愧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