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10页)
白连旗又从怀里掏出个葫芦说:“刚才我说了,蛐蛐儿一入冬要放入葫芦里养,讲究的是冬至以后听蛐蛐儿叫唤,还能把葫芦揣在怀里,出门带上。这么说吧,蛐蛐儿住在罐儿里好比夏天住帐篷,到了冬天就要往房子里搬了,这就是葫芦。您瞧瞧,我这个葫芦是大名鼎鼎的‘三河刘’制作的,此人是咸丰年间三河县人氏,他制作的葫芦除了美观外,蛐蛐儿在其中发出的鸣叫声也格外悦耳。这葫芦有三个特点,首先是高矮合适,葫芦腰纤细、高窄、长短相称。二是葫芦皮老,里子发糠,外表用布盘怎么磨也磨不透,像瓷的一样,越盘越油亮,称之为‘皮瓷、里糠’。三是凡‘三河刘’的葫芦,底儿都有双脐,就像人有两个肚脐眼儿一样……”
犬养平斋听得实在是累了,他挥挥手略带疲倦地说:“白君,我计算了一下时间,刚才您整整说了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我听得都有些疲倦了,也真难为您了,简单地说,您有四件东西打算卖给我,一只‘黑牙青麻头’,一只‘蟹壳青’,一个赵子玉的蛐蛐儿罐儿,一个‘三河刘’的葫芦。咱们不妨简单点儿,您说吧,这四件东西加在一起是多少钱?”
“犬养君快人快语,我白连旗也不能当小脚儿娘们儿,当然得痛快点儿,只是……有些东西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不是如今这年月,就是把老婆孩子卖了,也不能……”
犬养平斋半开玩笑地说:“您的老婆孩子恐怕早就卖掉了吧?白君,你们中国人说话为什么总兜圈子?能不能痛快些?我再说一遍,请您开价。”
白连旗一咬牙伸出两根手指道:“两百,我只认袁大头,少一个子儿我不卖。”
犬养平斋不吭声,只是伸出了一个指头。
“一百?不行,不行,犬养君,绝对不行,我说了,少一个子儿我不卖。”
犬养平斋开口了:“你搞错了,我说的不是一百,而是一块钱。”
白连旗蹦了起来:“什么,什么,您不是开玩笑吧?犬养君,那我只能认为,您在这宗生意上缺乏诚意,按我们北平话说,您是在拿白某开涮。”
犬养平斋把一块银元放在桌子上,笑了笑说:“白君,对北平民俗我也是有个逐渐了解的过程,咱们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以前您可以拿些东西来糊弄我,用你们北平话说,叫糊弄洋鬼子,对吗?可您忽略了一点,我这个洋鬼子是个肯学习的洋鬼子,不然还敢称中国通吗?据我所知,您家祖上是做过武官,家产也是有一些的,但现在您已经落魄到靠奴才养活的地步,手里怎么还会有好东西呢?坦率地说,您的知识是真的,您的货却是假的,我没有说错吧?我之所以付给您一块钱,是因为您讲了很多我感兴趣的知识,这是我付给您的讲课酬劳,如果您愿意,我以后还想听听白君介绍的北平民俗,顺便说一句,希望我刚才的话没有冒犯您。”犬养平斋站起来向白连旗深深地鞠了个躬。
白连旗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闹了半天这鬼子在拿他涮着玩呢,他自己却说得口干舌燥,激情四射,×他妈的!白连旗很想骂人,可嘴唇动了动却没敢骂出口。他想扭头就走,以此来捍卫自己的尊严,但最终还是拿起了那块银元,不管怎么样,一块钱虽然不多,可好歹顶德子拉好几天车挣的钱,这年头儿面子值多少钱一斤,谁跟钱有仇呢?白连旗毫不犹豫地把银元装进兜里。
根据情报,王克敏每个星期二要到煤渣胡同20号与日本驻华北派遣军联络部部长喜多诚一举行联席会议,他出行都是前后两辆汽车。途中,王克敏的座车在前,上面除了司机,还有两名带着手枪的贴身警卫,后面是一部警备车,车上有四个武装警卫。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王克敏的车就减速慢行,后面那辆警备车就加速越过前车。警卫们先下来布置,然后王克敏再下车进门。陈恭澍和徐金戈一致认为在煤渣胡同行动是最好时机,此外,就再没有行动机会了。这个地方的最大好处是临近胡同口,出了胡同就是四通八达的大街,来去都甚为方便。
“平汉铁路俱乐部”只是个消闲场所,门口只有两名徒手警察站岗,徐金戈认为必须有足够的火力优势来对付王克敏的随从。另外,在20号的斜对面,相距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就是东城日本宪兵队,如果枪声响起,必会惊动他们,如何防止他们异动,便是此次行动的关键。陈恭澍和徐金戈两人在勘探地形、研究战术后,制定了刺杀王克敏的计划:陈恭澍统一指挥全局,徐金戈负责在现场执行刺杀行动。行动人员六人分为两个小组,以第一小组的三个人为主体,集中火力射击目标——王克敏;第二小组的三个人则专事掩护第一小组的安全,尽可能制住对方警卫人员的反击;总指挥陈恭澍将在目力所及的地方视现场情况随机应变,以策进退。每个行动人员都配备了自行车,行动之后可迅速逃离,防止被日本宪兵抓获,所用武器是配二十发弹匣的德国造驳壳枪,每个行动人员各带两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