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第3/5页)
他这辈子还能偿还这样的罪过吗?
由于他是等待着这一事故的,他的惊恐要比别人稍微轻些,所以他是第一个重新镇定下来的。他站在骨殖的旁边,向空中伸出双臂,用压倒骚乱的声音高叫:“大家——全都跪下!我们要祈祷!”
前边的人跪下了,其余的人迅速地照做了。戈德温开始了他熟悉的祷词,修士和修女们随声一起祈祷。在充满教堂的齐诵声中,他整理了似乎尚未毁损的遗骸。随后,他以演戏般的缓慢动作,用双手捧起头骨。他由于迷信的恐惧而颤抖,但还是勉强拢住了双手。他嘴里诵念着拉丁语的祷词,把头骨捧到匣子边,放了进去。
他看到卡吕斯在挣扎着站起身,他指着两个修女。“快扶副院长助理到医院去,”他说,“西米恩兄弟,塞西莉亚嬷嬷,你们和他一起去好吗?”
他又拣起一块骨头。他吓坏了,心知为了这件事他比卡吕斯更该受责;但他的动机是纯正的,他仍希望安慰圣者。与此同时,他清楚他的行动在所有在场的人眼中应该是好的:他在紧急关头担起了责任,像是个真正的领导者。
然而,这种畏惧的时刻不该持续得太久。他得把骨骸收拢得更快些。“托马斯兄弟,”他说,“西奥多里克兄弟。过来帮我一下。”菲利蒙向前迈了一步,但戈德温挥手让他退后:他不是修士,只有为上帝服务的人才能触碰骨骸。
卡吕斯在西米恩和塞西莉亚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教堂,留下戈德温成为这一场合不容置疑的主人。
戈德温叫来菲利蒙和另一名雇工奥托,嘱咐他们去扶正祭坛。他俩把祭坛在平台上摆放端正,奥托拣起了烛台,菲利蒙拣起了镶珠宝的十字架。他们毕恭毕敬地把它们一一放到祭坛上,然后收拾好散落的蜡烛。
全部的骨头都拣了起来。戈德温想扣上那匣子的盖,但扣上之后不能严丝合缝。他尽量收拾好一些,就庄严地把匣子放到了祭坛上。
戈德温刚好想起来,他该让托马斯而不是他自己出面,临时充当修道院的领导人。他拣起西米恩捧着的书,交给了托马斯。托马斯用不着指点该做什么。他打开了书,找到了该用的那一页,读起了那一节。修士和修女们列队站在祭坛各一侧,这时托马斯领着他们唱起了颂歌。
他们总算把礼拜做完了。
戈德温一走出教堂,马上就又战栗了。这几乎酿成了一场灾难,但他似乎侥幸成功了。
当队列走到回廊解散的时候,修士们全都激动地纷纷议论起来。戈德温靠着一根柱子,竭力恢复镇静。他聆听着修士们的议论。有人觉得遗骨的散落是上帝不想让卡吕斯当副院长的迹象——这种反应正是戈德温预期的。但让他沮丧的是,大多数人表达了对卡吕斯的同情。这可不是戈德温所想要的。他意识到他大概得给卡吕斯一点恩惠,同情地扯扯他的后腿了。
他打起精神,匆匆赶往医院。他要在卡吕斯情绪消沉,还没听到修士们理解的风声之前,到达那里。
副院长助理坐在床上,吊着一条胳膊,头上缠着绷带。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每隔几分钟,面部肌肉就会神经质地抖动一下。西米恩坐在他身边。
西米恩恶狠狠地瞪了戈德温一眼。“我想你该高兴了。”他说。
戈德温不理睬他。“卡吕斯兄弟,圣者的遗骨已经在赞美诗和祷词声中恢复了原位,你听了一定高兴的。这次悲剧事件,圣者会原谅我们大家的。”
卡吕斯摇了摇头。“没有事故,”他说,“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戈德温又升起了希望。这样就好。
西米恩的情绪也沿着同一条线进行着,他想拦一下卡吕斯。“先别忙着说什么,兄弟。”
“这是个迹象,”卡吕斯说,“上帝在告诉我们,他不想让我当副院长。”
这正是戈德温之所愿。
西米恩说:“废话。”他从床边的桌上拿起一个杯子。戈德温猜想里面盛的是温葡萄酒和蜂蜜,是塞西莉亚嬷嬷为多数病患开的药方。西米恩把杯子递到卡吕斯手里。“喝吧。”
卡吕斯喝了,但他还在谈着原先的话题:“忽视这样的预兆是个罪过。”
“预兆不那么容易解释。”西米恩争辩说。
“或许不,但即使你是对的,兄弟们会选举一个连捧着圣者的遗骸都会摔跤的副院长吗?”
戈德温说:“事实上,一些修士恰恰可能因为怜悯而倾向你,而不是排斥你。”
西米恩向他投来困惑的一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西米恩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戈德温在扮演负责指出候选者缺点的教吏的角色,因为他想从卡吕斯口中得到的不仅是模糊生疑的说法。他可能就此明确讲出退出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