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 境(第2/4页)

洪火秀的四世祖迁至花县这不为人知之地,此举确是大胆,因为花县不像梅县是客家人生活和语言的中心。花县一带虽然很繁荣,盛产稻麦、大麻、大豆、各类蔬菜瓜果、酒、蜂蜜、食油、鱼虾家禽等12,但洪氏族人即使想来此垦荒,也不太可能找到一整块地来耕种,所以无法整族迁徙,而必须零星行动。由于土地已有当地人定居,而且客家人风俗有别于汉人,在华南许多地方并不甚受欢迎。但即使客家人受到孤立,也透过方言纽带繁衍生息,团结一致。若有媳妇从外村嫁过来,操的是其他方言,那也不得不学说她夫家的话,所生的孩子自然也是如此13。
从17世纪洪家南迁,到洪火秀赶考这段期间,花县的洪氏家族还没有人中过府试。据洪氏族谱记载,洪火秀的父亲很受地方尊敬,排解邻里纠纷,但他的房舍却是不胜简陋:它位于从水塘往后数起第三排屋子的西端,中间是通风良好、颇为宽敞的客堂,客堂前有一小块空地,两旁是家人住的厢房,全是泥地土灰墙及板条瓦顶盖成的平房14。
官府制定各项仪典,由花县知县领县民履行。开年岁末、季节更替皆在县庙举行祭典,而远在北京的皇帝、太后、太子也是行礼如仪。康熙皇帝钦颁“圣谕十六条”,地方须定期宣讲,中考的举子会同当地文武众官,在礼乐声中奉祭叩拜15。“圣谕十六条”经过雍乾两朝大儒的诠注得以扩充,概括了在各地均应奉行的立身处世之道,宣扬“敦孝弟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睦,和乡党以息争讼,重农桑以足衣食,尚节俭以惜财用,隆学校以端士习,黜异端以崇正学,讲法律以儆愚顽,明礼仪以厚风俗,务本业以定民志,训子弟以禁非为,息诬告以全良善,戒窃逃以免株连,完钱粮以省催科,联保甲以弭盗贼,解仇忿以重身命”16。
在春秋两季的祭典上,还要供奉龙王爷(云雨风雷坛)、土神爷(山川社稷坛)和城隍爷,祈求保佑花县。每尊神灵的祭品各有其规格,以显其品位:龙王爷配飨酒四爵、帛四端,土神爷配飨酒三爵、帛两端,城隍爷则配飨酒三爵、帛一端。不过遇到干旱,却是先恭祭城隍爷祈雨。城隍爷也主理冥籍。17
这些神灵关乎社稷安危,因此祭祀多有繁文缛节。至于普通人家到祖坟祭扫祖先,知县并不闻问。但是那些死后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官府是要管的。善心人士会在中元鬼节合祭这些亡灵,给他们烧些纸衣纸裤,供奉果菜酒饭,这叫做“烧路头”。不过,孤魂野鬼还有可能害人,所以官府会在城北搭建祭坛,由知县亲临主祭。当地文人曾撰有超度祷文,仍在花县回荡:
尚念冥冥之中,无祀鬼神者,昔众生民,未知何故而殁,其间有遭兵刃而殒命者,有死于水火盗贼者,有被人取财而逼死者,有被人强夺妻妾而死者,有遭刑祸而负屈死者,有天灾流行而疫死者,有为猛兽毒虫所害者,有为饥饿冻死者,有因战斗而殒身者,有因危急而自缢者,有因墙屋倾颓而压死者,有死后无子孙者。18
首任花县知县在1686年将这篇祷文刻于碑上以飨亡魂:“虎狼尽远窜,盗贼永不生,万姓毕革面,国赋年年足,民心个个善,从此乐尧天,乾坤万古奠。”19
即便是庄严仪典也会因夸张而有损品位,或成了喧闹场面。1835年,久旱不雨,广东巡抚不由向城隍爷祈雨的祭典,而以重金悬赏“仙人”或“术士”,无论来自何处、信仰为何,只要能施展法术“驱走”紧锁云层的“恶龙”招降甘雨就行。百姓公开嘲笑巡抚此举,写了诗贴在城墙上。但是有人自告奋勇前来驱赶恶龙时,众人还是蜂拥而至。这人自称是四川来的和尚,法杖朝地里一插,在巡抚衙门里的祭坛前站了三天,烈日当空,他脸上却一滴汗也没有,也没有疲倦的征象,祭坛上有一坛清水,旁边点着长明蜡烛。众人开始嘲笑起来,突然间,大雨滂沱,众人才止了笑声。巡抚为恭谢神灵,令十名妇人在广州城南门祭宰母猪一头,烧烤其尾,众人又讪笑起来。20先旱后涝,不到一个月,疫病四起,百姓将公元2世纪的神医华佗[译按:原文作Ying tuo,疑误]塑像从广州城正南门的庙中请出,在一群挑选出来的妙龄女子簇拥下,沿街敲锣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