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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白。那正就是懷恩最初的想法,成祖既以其地為密謀大事之處,不能不顧到倉卒變起而得以自保的措施。當然這應該是一條極隱秘而不易惹人注意的出路。
這樣轉著念頭,不由得就問:「照阮公公看,這條退路應該在哪裏?」
「這要到那裏看了才能找出來。玉熙宮那一帶我比較少去,而且事隔三十多年,我不大記得起來了。只記得那裏有個牲口房,養了好些珍禽異獸。」
「是。」范通答說,「牲口房仍舊在羊房夾道。」
「羊房夾道?」阮光抬頭道,「從前沒有這個地名。」
「喔,」范通解釋,「十幾年前才有的。牲口房擴大了,專門造了一座圈禁老虎的虎城,一座養羊的羊房。」
「既名為城,地方應該很大?」
「虎城不大,不過堅固而已。羊房很大。」
阮光沉吟久久,方始開口:「懷司禮,你今天真個叫做問道於盲了,害你白跑一趟,我心裏很過意不去。」他略停一下又說,「我想退路一定是有的,你不妨讓老范陪了你,前後左右,仔細看一看。照我的想法,出口或者會在牲口房。還有陰溝涵洞,也不妨留意。」
「是!是!多謝阮公公的指點。」
「瞎指點,不作數。」阮光接著又問,「不過,我有點好奇,不知道懷司禮忽然來打聽這件事,是何緣故?能不能見告?」
這個緣故,懷恩何能相告?想一想答說:「阮公公,我不能告訴你,不過我也不欺你,是有個緣故在內。」
「好,好!你這樣說,我很高興,你沒有欺我。」阮光又問,「老范,你帶了食盒來沒有?我可是吃長素,沒有酒食款待;如果願意吃齋,我叫他們預備。」
「多謝,多謝。」懷恩說道,「我還得趕回宮去,改日再來奉擾。」
作別下山,懷恩一路尋思,默無一語,這樣的態度,頗引起范通的注意,不由得也像阮光一樣,想打聽打聽,何以懷恩要探索玉熙宮另外有無通路,而且顯得非常關切。但轉念想到他回答阮光的話,看來問也是白問。
不過,有件事卻不妨談談,「懷司禮,」他說,「你要找那條秘密出路,在外找不如在裏找。找到了裏面的進口,自然就會找到外面的出口。」
「是啊!」懷恩深以為然,「我得從裏面去找。」
「要不要我派人來供差遣?」
這一問其實是試探。懷恩心想,如說不必,便意味著不願外人參與,顯然有不可告人之處。范通因為掌管營造,常為萬貴妃所召見,與繼曉等人亦很接近,如果他起了疑心,是件很不妥當的事。倘或據實相告,又怕他會到昭德宮報密邀功,因而躊躇久久,無法作答。
但默不作答,更易壞事。懷恩轉念又想,將來找到秘密通路,要另外興工通到吳廢后寢室,這件事非找范通協力不可。既然如此,就應該爭取他的合作。
於是,他想了一下說:「老范,我有件大事要告訴你,你如果對萬歲爺忠貞不貳,一定會保守秘密。」
「是,一定會。」
「老范,不是我不信任你,實在茲事體大,你必得時時刻刻有所警惕才好。我是怕你偶爾失言,會搞成一個無法收場的結局。」
范通看他是如此茹而不吐的語氣,不免困惑,但仔細一想明白了。
「懷司禮,你要我怎麼樣,你才能放心?是不是要我在菩薩面前發咒起誓?」
「我們一起發咒起誓,」懷恩說道,「你不出賣我,我不出賣你。」
「好!」范通拿手一指,「我同懷司禮前面下車。」
他所指之處名為證果寺,本名盧師寺──盧師是隋朝的高僧,隋文帝仁壽年間,在此結茅修行,有一天來了兩個童子,自稱名叫「大青」、「小青」,願意侍奉盧師,其年大旱,官府祈雨,盧師亦為蒼生憂心忡忡;大青、小青願為盧師解憂,於是行雲興風,大雨傾盆,旱象頓甦,方知大青、小青為青龍的化身。
因為有此靈異,京師的地方官,每每到此求雨。這年冬旱,順天巡撫正要到此拈香祈禱,車馬紛紛,山門如市。見此光景,懷恩便不願進寺。
「我們到秘魔崖去吧!當著盧師的像起誓也一樣。」
秘魔崖就在證果寺旁邊,山腰中突出一塊兩三丈方圓的大石,下臨絕壑,石上長一株三、四尺高的松柏,相傳是盧師手植,已歷千年之久。崖上刻著盧師的坐像,左右兩童子侍立,自然是大青、小青了。
范通命隨行的小太監,取來一條馬褥子作為拜墊,跪下來起了絕不洩漏機密,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善終的重誓。接著懷恩也起了誓,絕不出賣范通,如果范通因為參與此事而獲咎,他願拚死相救。
「我們就在這裏談談吧!」懷恩指著那株矮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