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穿山甲不出手,还以为是王八(第3/5页)

诸葛亮在山上看了,一声叹息。

唉,敌人是被消灭了,但是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去消灭他们,却是得不偿失。

以三万人的性命,换取一个人的回心转意,这个人心工程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孟获也惊呆了。在火光中看着乌戈国人几乎种族灭绝,他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不错,诸葛亮的计谋是空前绝后的,但是以这样的手段取胜,未免太残忍了……

孟获发誓,要诸葛亮给他一个道歉,否则他将复仇到底。

这是等价交换。很公平。

诸葛亮没有与孟获见面。

第一次,他没有以胜利者的身份与孟获见面。

诸葛亮在自责和羞愧。

人世间不争是争,争是不争,争来争去,仇恨不但未能消弭,反而不断放大,让更多无辜的人卷了进来,意义何在呢?

很多时候,他在匆匆赶路,以为战胜一切便是胜利,却不知思考胜利比胜利本身更为重要。

诸葛亮决定,放弃孟获,放弃那个遥不可及、难以完成的人心工程。

为了更多人能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

虽然,一个人的翻然醒悟很重要,但是更多人的生命更重要。

所以诸葛亮没有给孟获一个道歉,而是给所有死于战争的无辜者一份深深的歉意。

人力可以穷尽,天意难以定夺,诸葛亮意兴阑珊,弃子认输。

他决定班师了,就让孟获在这块土地上继续存在下去、叛逆下去吧。总之,不能再死人了。

诸葛亮安排了一桌酒席,请孟获、祝融夫人、孟优、带来洞主及其追随者享用。

这些人跟他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捉放戏,每个人都表情真切,可以说演得丝丝入扣、催人泪下,很成功。但诸葛亮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演失败了。

用情过深、用力过甚了,演砸了。

所以他没有出现在酒席上,而是让传令官传出话来,说:“使乌戈国之人不留种类者,是吾之大罪也!”

又说:“丞相不得已而用此计,大损阴德,故面羞,不欲与公相见。”

孟获翻然醒悟。

在最后时刻翻然醒悟。

他在酒桌上终于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真是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这样的战争,没有谁是胜利者,大家都是失败者。

而现在他和诸葛亮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停止游戏。

这场死人太多的游戏。

于是,化干戈为玉帛。七擒七纵的故事至此画上句号。诸葛亮没有想到,他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人心工程在最后决定放弃的时候却意外地成功了,并且是双倍的成功。

不仅拯救了孟获的心灵,也拯救或者说净化了他自己的心灵。

最后的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因为孟获热泪盈眶地说:“七擒七纵,自古未尝有也。某子子孙孙皆不复反矣!”

这样的话语毫无疑问是动听的,也是诸葛亮所需要的。但是长史费祎却认为眼泪只能感动一时,不能维持永久。在仇恨与仇恨之间,仅靠眼泪来稀释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要有制度保障。

他建议,在此地设置官吏,与孟获一同参与管理,以昭示蜀国国家主权的存在。

诸葛亮不同意。

不错,国家主权是很重要,可设置官吏就能保障国家主权的存在吗?诸葛亮不相信。

就像他不相信打败一个人就可以打垮他一样,诸葛亮认为最重要的不是土地的收复而是人心的收复,要是为开疆拓土而来,他需要对孟获七擒七纵吗?

所以他不是为征服这片土地而来,是为征服土地上的人而来。

关于这个问题,诸葛亮向费祎提出了“三不易”说:一是设置官吏就要留兵,保持武装力量。可如此不毛之地,兵粮无法筹措,怎么留得住兵,此为一不易;二是设置官吏不留兵的话,则蛮人在历次与蜀人的战斗中死伤累累,必定怀有宿仇,矛盾一旦激化,则成祸患,这是二不易;三是蛮人既与蜀人有宿仇,设置官吏也好,留兵也好,只能加重他们的疑心,效果将适得其反。所以要真正治理好这片蛮荒之地,只能是无为而治。

费祎恍然大悟,第一次对“无为而治”四个字产生了新鲜的理解。

的确,对待仇恨,不能以仇恨的方式去化解。无为而治表面上是不治,实际上却是最大的治理。因为它表现出来的是对人心的尊重和宽容。

诸葛亮长袖善舞、举重若轻,将复杂的政治问题简单化和人性化了。这是功力,也是修养。

体现了大国气度。

虽然当时的蜀国还称不上大国,但毫无疑问,诸葛亮具备了大国丞相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