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德国人和犹太人,1700—1871(第6/14页)

在18世纪后期,浪漫主义的冲击被德国作家、音乐家弄得极具生命力,极为丰富,但是我们也必须在讨论反犹太人偏见的背景下记得以下这一点:德国的浪漫主义非常强烈地反对启蒙运动和法国文化理想中它所觉察的错误的东西,它以十分刺耳的言辞表现了自己。上一代的历史学家给德国浪漫主义更为极端的表现贴上了反抗“西方”的标签。由于没有人明确地知道“西方”真正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否能够被明确定义,因此复兴德国特殊道路的战时模式,或者与西方的价值观相分离,从知识的角度似乎是徒劳的。真相是浪漫主义主要是一场美学运动,被限制在文学、音乐和美术当中,只是在外围且不充分地关注了一下政治目标。假如浪漫主义具有普遍的政治冲击,尤其在德国,那么它是由拿破仑1806年至1813年占领德国所促动的反法国的抵抗运动,是对法国思想和实践的反冲击。但是,悲剧性的是,在德国浪漫主义运动中,存有一个言辞非常尖锐、发布德国民族优越性好战观点的政党。尽管它只是吵吵闹闹的小党,但其历史意义是十分严重的,因为后来它被嫁接到德国军国主义、民族主义和犹太恐惧症上面,对欧洲人民产生了严重的威胁。

德国军国主义的开端经常被追溯到1807年,那一年哲学家约翰· 戈特利布· 费希特(1762—1814)进行了煽动性的、爱国主义的《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这些爱国主义的演讲献给了一个分裂的民族,它当时受到拿破仑的羞辱和征服。在这些献给痴迷的柏林听众并在法国占领军眼皮下的演讲中,费希特谴责所有公民的自私和对爱国的漠视,呼吁通过奉献于高贵的爱国理想和最严厉的纪律,再生国家的强大。他提醒德国人,他们是神选民族的后代,因此拥有道德的权利去完成历史的使命;他倡议建立一个以调控经济和以最高级的爱国主义形式教育德国人民的教育体系为基础的集权国家。这样一个民族对于一个德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依然不完全清晰,因为它被分裂成三十多个公国,有着许多方言,被现存的社会和职业的差异弄得彼此分离,依然忍受着宗教改革重大错误路线的痛苦,这场改革把德国人根据宗教路线进行了划分。

费希特及其同时代的人,企图在所有的差异当中恢复他们相信是独一无二的德国性的基础,即多元性中的统一性。他们认为,本质的属性是民族,这个概念一段时间被浪漫主义以高度的神秘主义形式所遮蔽。例如,哲学家赫尔德在其《关于人类历史哲学的思想》(1784—1791)一书中认为:历史显示了上帝的印记。在赫尔德和后来的黑格尔看来,上帝是神圣的教育家,他持续和长期地教育人类去获取较高层次的意识和创造性的潜能。上帝通过他历史设计的工具——民族——证明他的意志。也就是说,每个民族都负有执行上帝设计的某一部分工作;每一个民族都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因为种族的或生物学的差异,而是因为它具有对它自己独一无二的意识。这一意识来自它与自然的土壤、特别的气候之间特殊的相互作用,以及它与其他民族的关系。一个民族的特性是其展示文化经验的产物,尤其是那些体现在神话中的经验。民族最具创造性的时刻可以在它们的神话、史诗或民歌中发现。这些创造是它们集体存在和心理纽带象征性的体现,这些纽带把它们的成员整合进紧密的共同体当中。赫尔德没有对不同民族的相对优点作伦理上的判断;根据他的观点,每一个民族都有它的重心,应该被允许去完成它神圣的潜能。这一大度的观点尊重不同民族各具特点的文化贡献,支持民族自我身份自由地展现,在整个欧洲重新激起了民族的骄傲和历史成就感。在德国,它激发了新的历史意识(历史相对论);激发了相应的古代民间传说的重现,比如在格林的童话、《尼伯龙根之歌》、阿尔尼姆和布伦塔诺的《少年魔角》当中;激发了诗歌、音乐作品的创造性涌现。

不幸的是,这种对民族的颂扬包含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特点,因为它经常潜藏在热情的宗教和千禧年的术语当中。在恩斯特· 莫里茨· 阿恩特(1769—1860)或弗里德里希· 路德维希· 扬(1778—1852)的著作中,日耳曼民族不再是许多不同的和价值平等的民族中的一员,而是独一无二的、上帝挑选的、比其他民族更优秀的民族。因而,面对法国人的统治,必须教育所有德国人热爱自己的国家,犹如他们热爱自己的上帝一样。用阿恩特的话来说:“宗教的最高形式是热爱祖国,其热情要超过热爱法律和王子、父亲和母亲、妻子和孩子。”他认为,启蒙运动教导四海之内皆兄弟、散布平等的毒药是错误的,这个极端的错误可能已经被犹太人播种了。“你们吹嘘的博爱主义和世界主义要受到诅咒,你们颂扬的犹太人的世界大同主义是人类智慧的高峰要受到诅咒。”在无数的诗歌,尤其在著名的赞美诗《德意志祖国》(1813)中,阿恩特明确表述了一种德国民族主义的排他性和侵略性,它具有确切的种族主义色彩、扩张主义思想,以及对英雄的领导能力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