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梦初醒,在残酷的现实中等待时机(第2/12页)

“才人,快请上去吧,冻坏身子奴婢担待不起啊!”朱儿、碧儿也慌里慌张跳下车——武媚这几天确实吃了苦,她入宫时天气尚暖,尚衣局没有给她预备寒衣,启程以来皇帝归心似箭,日夜赶路也不便讨要衣物,只得把衫子套了又套抵御凉气。但这点儿难处对于饱经磨难的武媚娘不算什么,真正苦恼的是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皇上了。

“不要紧,颠簸这么久,出来透透气也好。”她虽这么说,还是冷得有点儿打颤,放眼向前张望——漫长的队伍无边无际,车马纷纷旌旗绵延,哪望得到皇帝的踪影?

车上仨人都下来,分量倒是轻了,赶车的一阵挥鞭,马儿立时将车轻轻拖出了泥坑;范云仙还在后面闷头使劲呢,不留神手上一松,摔个大马趴,整个人直直拍在泥洼里,浊水飞溅;武媚只顾张望躲避不及,连裙子都溅湿了。

这情形正被旁边一辆车瞧得分明,也不知里面坐的是哪位才人,竟呵呵大笑,与侍女议论道:“活该弄一身脏水,也叫她清醒清醒!”

“是啊,才人您哪点不及她?不就是皇上宠她两天么,眼睛都快长到脑袋顶上去了。入宫三天便闹了水灾,我看就是这狐媚子妨的!这才真叫红颜祸水……”话未说尽马车已擦肩而过。

武媚恨得直咬银牙,便要不顾体统追上去骂,朱儿赶忙拉住:“这等闲话不听也罢,叫她一会儿也陷在泥里没人管!若是纠缠起来淑妃娘娘要问罪的,惊动皇上就更不妙了。外面太凉,还是上车吧。”

范云仙好半天才从泥里爬起来,见武媚浑身湿漉漉的,立刻又跪在泥坑里:“奴才瞎了狗眼,弄您一身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边说边不住磕头。

“哈哈哈……”武媚见这情景反倒乐了;范云仙在泥里和弄半天,又摔跤又磕头,早就没个人样儿,浑身上下都是泥,一张白嫩面皮也全脏了,就剩两只小圆眼一眨一眨的,“瞧你那腌臜模样,旁人不知还以为我买来个昆仑奴呢!”说着掏出锦帕为他擦拭。

“脏!脏!别……”范云仙哪敢劳她?

“别乱动。”武媚还是亲手帮他擦干净脸。

赶路要紧,主仆都上车,这次连范云仙也不得不上去了。武媚扒了他肮脏的衣服,眼下没得换,竟扯过一匹御赐的锦缎叫他裹在身上御寒。范云仙见主子待他这般好,眼圈都红了:“才人是活菩萨……”

武媚把沾泥的鞋也脱了,顺手往外一丢,笑道:“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人,伺候我效忠我,我自然待你好;换了旁人便死在泥里我也懒得管。”这便是她的处世之道。又转而对朱儿碧儿道,“那帮嫔妃袖手旁观说风凉话,还不是因为嫉妒我?等着瞧吧,等到了长安我向万岁告她们一状,倒要看看谁吃亏!”

二婢只尴尬一笑,默然无语。

说话间马车渐渐停下来,这次不是陷在泥里,而是前面驻马了。武媚跟婢女说话,却听外面声音嘈杂,似乎有呼喊万岁的声音,低低的隆隆的,终于忍不住向外张望——队伍已经离了官道,百十辆拥拥簇簇,所有的官员、士兵乃至宦官都陆陆续续下车下马;西面是一片泽国,灰蒙蒙的浑水漂着乌七八糟的东西,碎木头破门板,还有死去的牲畜,一股恶臭扑鼻,那沼泽边一扇扇草席里卷的是……武媚一阵恶心,赶忙扭过头来,却见枯草簌簌的湿地上影影绰绰围拢来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

是百姓吗?武媚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面色乌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一眼望不到边际,像黑压压的乌云。他们颤抖着、蹒跚着,甚至在泥里匍匐着,向皇家队伍涌来,那声音已不知是呼救还是哭泣,简直像阿鼻地狱中众饿鬼的呻吟——这都是失去家园的陕州灾民。

又一阵更强烈的喧哗声起,皇帝的御辇从队伍中独自驶了出来,竟然迎着灾民而去。

武媚一阵激动,她看见李世民那黄袍大袖的雄伟身影屹立车前,只有陈玄运、张士贵以及少数禁军跟随,虽然远远瞧不清面目,想必此刻皇帝脸上一定写满肃穆和悲痛。

“万岁……万万岁……”伴着参差不齐的呼叫声,灾民们涌到了近处,有些胆大的甚至爬到御马边。

李世民站在御辇上,低头环顾这些挣扎在死亡线的百姓,许久才开口:“你们受委屈了!”他雄浑的嗓音既沉重又有力,传得好远好远;一时间所有呼喊、哭泣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抬头仰视他们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