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清代之今文经学(第6/9页)

教主惟教人知,然“真知则无不行矣”。

耶、孔、佛“三教不同,同于变。变不同,同于平等”。(《仁学》页二十八)三教最高之理想,皆为上述最高之境界。惟三教之教主,所处之时代不同,故言之似有异。谭嗣同云:

以《公羊传》三世之说衡之,孔最为不幸。孔之时,君主之法度,既已甚密而孔繁。所谓伦常礼义,一切束缚箝制之名,既已浸渍于人人之心,而猝不可与革。既已为据乱之世,孔无如之何也。其于微言大义,仅得托诸隐晦之辞,而宛曲虚渺,以著其旨。其见于雅言,仍不能不牵率于君主之旧制,亦止据乱之世之法已耳。据乱之世,君统也。……耶次不幸。彼其时亦君主横恣之时也。然而礼仪等差之相去,无若中国之悬绝,有升平之象焉。故耶得伸其天治之说于升平之世,而为天统也。……惟佛独幸。其国土本无所称历代神圣之主,及摩西、约翰、禹、汤、文、武、周公之属,琢其天真,漓其本朴。而佛又自为世外出家之人,于世间无所避就。故得毕伸其大同之说,于太平之世,而为元统也。夫大同之治,不独父其父,不独子其子。父子且无,更何有于君臣。举凡独夫民贼所为一相箝制束缚之名,皆无得而加诸。而佛遂以独高于群教之上,时然也,势不得不然也。要非可以揣测教主之法身也。教主之法身,一而已矣。□□□□:“三教教主一也。吾拜其一,皆拜之矣。”斯言也,吾取之。(《仁学》页二十八至二十九)

此言极推尊佛教。然其所以推尊之,以其合于孔子最高之义。是其推尊佛教,亦即所以推尊孔子也。

四 【廖平】

讲今文家经学较康有为稍早,而康有为亦受其影响者,有廖平。“廖平,字季平,初号四益,晚年更号五译,又更号六译,四川井研人,生于清文宗咸丰二年(西历一八五二年),卒于民国二十一年(西历一九三二年)。年八十一岁。”(据行述)

(一)经学一变

廖平之学共经六变,故晚年自更号六译。第一变为“今古”,时在癸未(光绪九年,西历一八八三)。(《四益馆经学四变记》,成都存古书局本,页一)此时学说,以为“今古两家所根据,又多同出于孔子,于是倡为法古改制,初年晚年之说”。(同上页二)在所著《今古学考》(书成于丙戌,光绪十二年,西历一八八六年)中,条列今古文经之异同,以为今古学之分,先秦已有,而皆出于孔子。廖平云:

《论语》:“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此孔子初年之言,古学之祖也。“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武。”此孔子晚年所言,今学所祖也。又言夏殷因革继周者,百世可知。按《王制》即所谓继周之王也。(《今古学考》卷下,成都存古书局本,页五)

盖孔子初年,“尊王命,畏大人”,尚无革命之意,只有从周之心。“至于晚年,哀道不行”,于是以所欲为者“书之《王制》,寓之《春秋》”。(同上,页三)《礼记》中《王制》一篇,即孔子所作;所谓《王制》者,即继周之王之制也。《周礼》所说为周制,即孔子初年所欲从者;《王制》为继周之王之制,乃孔子晚年决心革命之后之所作者。当时主张改制者,不仅孔子。“春秋时有志之士,皆欲改周文,正如今之言治,莫不欲改弦更张也。”(同上,页二十四)康有为诸子改制之说,盖本于此。

因孔子有初年晚年之主张,孔子殁后,宗孔子初年之说者,为古学;宗孔子晚年之说者,为今学。廖平云:

鲁为今学正宗;燕赵为古学正宗。……鲁乃孔子乡国,弟子多,孔子晚年说,学者以为定论。……燕赵弟子,未修《春秋》以前,辞而先反。惟闻孔子从周之言,已后改制等说,未经面领。因与前说相反,遂疑鲁弟子伪为此言,依托孔子。故笃守前说,与鲁学相难。(《今古学考》卷下,页九)

以后今学古学,相争不已。实则今古学不同者只在制度方面。廖平云:

《论语》因革损益,唯在制度。至于伦常义理,百世可知。故今古之分,全在制度,不在义理,以义理今古同也。(同上,页八)

即就制度方面言,亦“其实今学改者少不改者多。今所不改,自当从古。凡解经,苟今学所不足,以古学补之可也”。(同上,页九)故今古二派,“如水火阴阳”,“相妨”而亦“相济”(同上,页一)也。

(二)经学二变

廖平之学第二变为“尊今抑古”,时在戊子(光绪十四年,西历一八八八年)。此时学说,廖平云:

于是考究古文家渊源,则皆出许郑以后之伪撰。所有古文家师说,则全出刘歆以后据《周礼左氏》之推衍。又考西汉以前,言经学者,皆主孔子,并无周公。六艺皆为新经,并非旧史。于是以尊经者作为《知圣篇》,辟古者作为《辟刘篇》。(自注:“外间所祖述之《改制考》即祖述《知圣篇》,《伪经考》即祖述《辟刘篇》,而多失其宗旨。”)(《经学四变记》页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