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鸦片战争的种子(第15/32页)

  关于改革广州贸易体制并公开关税,皇帝则说:

  粤海关征收船科,向有定例……毋庸另行晓谕。

  总之,马戛尔尼的所有要求,一字不落,全部被否定。在结尾处,皇帝总结说:

  以上所谕各条,原因尔使臣之妄说,尔国王或未能深悉天朝体制,并非有意妄于。朕于入贡诸邦诚心向化者,无不加之体恤,用示怀柔。如有恳求之事,若于体制无妨,无不曲从所请。况尔国正僻处重洋,输诚纳贡,朕之赐予优嘉倍于他国。今尔使臣所恳各条,不但于天朝法制攸关,即为尔国代谋,亦俱无益难行之事。兹再明白晓谕尔国王,当仰体朕心,永远遵奉共享太平之福。若经此次详谕后,尔国王或误听尔臣下之言,任从夷商将货船驶至浙江、天津地方欲求上岸交易,天朝法制森严,各处守土文武恪遵功令。尔国船只到彼,该处文武必不肯令其停留,定当立时驱逐出洋,未免尔国夷商徒劳往返。勿谓言之不豫也。其凛遵毋忽。

  乾隆的这道谕旨,向世界宣告了通过和平方式打开中国大门的不可能。

  乾隆不知道,他错过了世界留给中国的最后一个机会。

  在地理大发现之前,中国对外部世界一直是怀抱着相当兴趣的。汉武帝多次派人外出探险,与欧洲遥通声息。唐代开始,中国对外贸易已经相当繁荣,“自伊吾以西,波斯以东,商旅相继,职员不绝”。各色人种的商人聚集长安,一直是大唐开放气派的一个标志性证明。两宋海外贸易更为繁荣,数代皇帝对外贸都十分重视。北宋神宗曾说:“东南利国之大,舶商亦居其一焉。”因而他要求臣下“创法讲求”,以“岁获厚利”。南宋偏居东南一隅,对海外贸易的依赖性更强。宋高宗说:“市舶之利最厚,若错置合宜,所得动以百万计”,“市舶之利,颇助国用。宜循旧法,以招徕远人,阜通货贿。”南宋外贸收入在国家财政中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大元王朝的开放直接导致了《马可·波罗游记》的诞生。马可·波罗记载当时刺桐港(泉州)繁荣的盛况:

  船舶往来如织,装载着各种商品……这里胡椒出口量非常大,但其中运往亚历山大港以供应西方各地所需的数量却不到百分之一。大批商人云集于此,货物堆积如山,买卖的盛况令人难以想象。虽然贸易关税和运费加在一起占到了货物价值的一半以上,但剩余的一半仍有很大的利润。

  15世纪末、16世纪初的地理大发现使人类社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从16世纪起,西方国家以葡萄牙为先锋跨越重重大洋终于来到神往已久的东方海面。它们在东南亚及中国大陆东南海域的岛屿建立贸易据点,展开激烈的贸易霸权争夺。全球化过程从此开始,任何国家闭关自守,已经不可能。而恰恰从此时开始,中国开始转向闭关锁国。

  当西方人出现在东方海面之际,中国恰逢改朝换代。在农民出身的明太祖朱元璋看来,海外贸易除了进口些用不着的奢侈品,以及带来危险的海外势力外,不能给国家带来任何好处。所以他下诏厉行海禁,“片板不许下海”,不仅海外贸易,连近海内贸都在禁止之列。虽然明成祖时期郑和七下西洋,但是其目的仅仅是招徕朝贡国以及追踪建文帝。明成祖去世后,这种赔本买卖很快停止了。虽然明朝中后期部分开放海禁,允许小规模海外贸易,但仍然禁令重重。嘉靖年间,明世宗规定:“不许制造双桅以上大船,并将一切违禁大船,尽数毁之。”明初郑和宝船有9桅之多,船的吨位也大至1500吨左右,而双桅船的载重量则只能在500石以下。这一禁令影响持续了300余年,直到1820年,中国驶往东南亚的海船仍限制在两桅。

  清朝建立后,由于台湾郑氏势力的存在,一度宣布禁海。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六月,清朝收复台湾,同年十月,开放海禁。这是中国赶上世界的最后一个机会。从内外条件来讲,中国都处于有利地位。从内在条件看,康乾时代,中国的制造业在整个世界经济中具有特殊重要的地位,绸缎、生丝、瓷器、茶叶等独步世界的商品不仅销往南洋、日本、中亚等传统国家地区,而且远销俄国和欧美。一直到乾隆辞世的18世纪末,中国在世界制造业总产量所占的份额仍超过整个欧洲5个百分点,大约相当英国的8倍,俄国的6倍,日本的9倍。中国GDP在世界总份额中占到将近1/3,比今天美国在世界经济中所占份额还要高。贡德·弗兰克说:“作为中央之国的中国,不仅是东亚纳贡贸易体系的中心,而且在整个世界经济中即使不是中心,也占据支配地位。”(《白银资本》)当时中国的海外贸易,无论对东洋还是南洋,都是大量出超,处在非常有利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