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用心险恶将军缓运粮,识破阴谋丞相思退兵(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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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信使把诸葛亮催迫粮草的急信带回了汉中,呈到李严手中,李严还是不慌不忙拆开,不慌不忙阅读。和以往不同,这次信里的语气很严厉,其中还提到了若是汉中再不发粮草,我只有退兵。若逼到那一步,大家都担待不起。
诸葛亮会退兵?
李严心里慌了一阵,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对于视北伐为毕生信仰的诸葛亮来说,人生的最大理想大约便是和魏国对决疆场,实践他“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夙愿。他好不容易挺进祁山,一场大战轰轰烈烈,打得魏军龟缩不出,这么好的战机,搁谁手里都是足以炫耀一辈子的资本,他会舍得回朝?
李严自信自己很了解诸葛亮,他甚至认为诸葛亮爱北伐超过爱皇帝,或者皇帝也清楚这一点,所以皇帝心里是很不舒服的。
既然诸葛亮嫌粮草少,那下次就送二十天的量咯,再下次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我生生熬死你!
他把那封信丢去一边,依旧当作是诸葛亮一贯的啰唆,只在汉中等着狐忠和成藩回来,顺道托人去看看还在修栈道的岑述,有没有摔下山崖,如果有,记得把尸骨带回来。他到底是丞相心腹,总要让丞相日后摸着骨头哭一场嘛。
他并不知道,诸葛亮在祁山整整等了他半个月,当他在汉中优哉游哉地等着狐忠、成藩回来复命,岑述的密信已送到诸葛亮的中军帐,诸葛亮把信认真读了三遍。
信里说,李严不可能准备充足粮草送往祁山,我亦可越权行事,可必定受他掣肘,丞相当早做筹谋。
诸葛亮长叹,他对姜维说:“退兵。”
“丞相,我军驻次祁山已久,一朝退兵,恐怕魏军知我粮草不济,会率军追击,故而三军押后一事需谨慎处之。”姜维忧心道。
诸葛亮沉吟:“押后的事……”他打定了主意,“交给文长吧。”
“丞相何时动身?”
诸葛亮锁了眉头,目光深沉:“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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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低下头,轻轻走近了中军帐,夜晚正在他的身后徐徐闭合阳光,浓得化不开的黑夜被帐内的昏黄灯光挡了出去,他抬起头,正看见诸葛亮的背影。
那面大舆图被风吹起水波似的皱褶,诸葛亮便站在那面地图下,灯光映亮了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城镇要隘,仿佛有无数明亮的魂魄飘浮起来,一片片落在诸葛亮微佝的背影里,恍惚以为他也融入了那面地图里。
“丞相!”魏延呼唤的声音不高不低。
诸葛亮回过身来,笑容很亲切:“文长。”他招招手,示意魏延走过来。
“伤好了么?”诸葛亮问,似乎无心。
魏延知道诸葛亮问的是那三十军棍,他觉得有点尴尬,囫囵道:“还好。”
诸葛亮看出魏延有委屈之色:“文长心有不惬乎?”
魏延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太孤高,太骄傲,连撒谎和伪装也觉得是累赘。丈夫生于天地间,心之所念,便该是言之所及,行之所向,坦白道:“是。”
“为何?”诸葛亮静静问道。
“我犯了错,丞相罚我,我认。可刘琰与我同违军令,丞相为何不罚他,只让他写服罪书,区区舞文弄墨便即脱罪,魏延不服。”魏延果然是不虚情的直肠子,说出的话钢镚儿似的实在。
魏延的质疑没让诸葛亮丝毫恼怒,他反而温和一笑:“文长快人快语,不言虚词,却是爽快脾气。”他轻轻摇动羽扇,“刘威硕为刘氏宗族,先帝在时,厚加亲待,奉为上宾,今上践祚,屡赐优渥,是为彰显朝廷奉养宗室老臣之恩,不欲他豫国政也。陛下遣他随军左右,不掌帷幄,不拔军阵,不过是随从讽议,周旋俯仰而已。文长与他争执,亮若重罚不赦,未免有伤朝廷养士之恩。再者,他是陛下所遣,便是定罪,也该陛下裁定。”
话虽在理,魏延还是不舒服:“那,我权且忍下,幸而丞相已将他遣回成都。但,我有一言需先告之,他日若此人再入军营,我断断不愿与之为伍!”
诸葛亮轩朗一笑,魏延这孩子气的话让他又开怀又有些担忧,他赏识魏延的勇武,以为魏延是蜀军中最犀利的一杆铁枪。可魏延锋芒太盛,功劳建得大,得罪的人也多,不留神便会伤了他人,更有倒戈反噬之险。若没有压得住场的人居中平衡,魏延这杆犀利铁枪只怕会折戟沉沙。
“文长,桡桡者易折,圣人训诫过犹不及,亮望你能体会个中真意。”诸葛亮语重心长地说。
魏延哪儿是能藏锋的人,他是宁折不弯的倔强,哪怕死在刀口上,也不肯窝在棉花团里当循循君子。可因为是诸葛亮的苦心,他也不能当面反驳,拐着弯道:“丞相诒训,延当铭记。但魏延是粗莽武人,不懂得文士骚客的依违两可,若是当仁不让之事,绝不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