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蛇出洞卤城获大捷,中军论兵将帅生分歧(第3/8页)

“丞相所言甚合治国之道,祎愚拙。”费祎老老实实地说。

诸葛亮也不再多说,握住笔稳稳一落,文不加点,须臾已是一气呵成,吹了吹墨汁淋漓的公文,推到一边,在阳光下晒干墨汁。

诸葛亮又翻了翻剩下了几册公文,后面几乎没有太紧要的事需立做处分,他微微一笑:“如今朝政平稳,亏得休昭、公琰、文伟诸人忠悃虑深,尽心辅佐陛下,俾北伐大军后方无虑,当记大功!”

费祎乍听见诸葛亮赞扬他,慌忙拜下去说:“祎不过尽本分罢了,哪里当得起丞相这样的美誉!”

诸葛亮默然一笑,弯腰把手探进脚边的那盆清水中,拧干盆里的一张手巾,摊开了握在手里。

“先生,你让我来吧,怎么自己动手!”修远大呼小叫地跳了起来。

诸葛亮将手巾搭在脸上,声音从帕子后发出,有点模糊不清:“这么点小事不用忙活了。”

费祎看得奇怪,诸葛亮这个时候洗什么脸呢,却看那盆清水,恰如一块静止的冰块,没半分暖气,他更是迷惑了。虽然时值春天,但雍凉之地尚还有寒气未去,用冷水洗面就不怕冷气浸骨,惹了病痛么?

诸葛亮擦好脸,把手巾丢入盆中,看见费祎满脸诧异,他一笑:“见怪不怪,我是用冷水提神!”

费祎恍然大悟,诸葛亮昼夜颠倒,宵旰操劳,困乏了只好用冷水涤面,俄顷,他不无伤感地说:“丞相,你又一宿没睡吗?”

修远抢到话头,气咻咻地说:“何止是一宿,自兵出祁山,先生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累得七死八活的,劝了也不听……”他还想喋喋不休地发泄不满,却被诸葛亮责备的眼光逼得一颤,不情不愿地把后面的话吃进了肚子。

费祎又是伤情又是钦佩,他恳切地说:“丞相勤政虽为季汉之福,但长此以往,贵体难撑,万望保重身体。兴汉大业任重道远,非鼎盛之精力不可担当!”

诸葛亮略带感激地对他笑了笑,白羽扇抬至下颌微微一摇:“多谢文伟善言了,不过目下正是两军相持的关键时刻,待得与魏军这一场大战之后,亮或者可以暂歇两日!”

费祎惊奇地问:“我们要和魏军大战了吗?”

诸葛亮看了看姜维,姜维也含了笑看他,两个人会心地交换着眼神,诸葛亮摇着羽扇说:“司马懿在上邽吃了一场败仗,必定深沟高垒,不轻易出战,只需引得司马懿出来,必定有此一战!”

“如何引他出来?”费祎好奇地问。

诸葛亮轻快地一笑,闲适地说:“文伟熟读史书,该知春秋时晋楚城濮之战,初一交锋,晋文公则退避三舍,一则报答楚王当年助其复国之恩,二则为引成得臣上当。后来成得臣骄兵冒进,晋军摧锋突击,于城濮大胜楚军,终成文公春秋霸业,文公信义昭著,既应了诺,又得了盟主地位。去年司马懿兵犯季汉,幸得天降甘霖,三路魏军退出蜀道,为秉礼尚往来之古训,我们打算送给司马懿这一份大礼!”

诸葛亮一席话娓娓道来,似在说历史故事,却又似内藏深意,费祎听得不明所以,仍觉得是在雾水里探路,迷迷糊糊只是看不清楚,他迟迟疑疑地问道:“那该如何引他出来?”

诸葛亮眯着眼睛看向帐外络绎而过的士兵,狡黠地一笑:“等粮草用完之时!”

费祎更加困惑了,军队出征重在粮草辎重充足,没有辎重做后盾,临阵对敌则成了空谈,如今诸葛亮居然说等粮草用尽则和魏军大战,他的心思到底是怎样地曲折繁复呢,让人好生费解。

他疑窦丛生地向上一觑,诸葛亮深邃的目光望向了被帡幪遮住的半爿天空,他清俊如玉雕的脸上是谜一样的微笑。

※※※

“驾!”一骑快马疾驰在山林间,扬起满天满地的尘土,马上的士兵虽已是轻甲便装,却是热汗淋漓,因要忙着赶路,也没时间褪下盔甲,只知一味奔跑。

他驱马一刻也不敢停留,在马上仰头看见远处的累累营垒。附近的斜坡上逶迤着一小队人马,领头的黑盔将军策马远眺,背后一名士兵怀挑一面黑绸滚边的大旗,“司马”两个烫金大字闪闪发亮。

“大将军!”他赶马飞奔上坡,待到了那将军面前,单手一撑马背,敏捷地跳下马,翻身跪在那将军马下。

“呃?”司马懿见到此人,懒懒地应了一声,他旁边几位将军的眼睛已经喷火了,他却还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问,“如何了?”

士兵抹抹眼角的汗,拱手道:“诸葛亮已经兵退卤城,沿途灶数比前日又少了十分之一,闻说是粮草只能维持半日了,恐在卤城也待不了多久,急着赶回汉中!”

士兵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说完这些话,将军们都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低低的欢呼声,唯有司马懿依旧一副不冷不热的平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