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截断陇右蜀军克平三郡,横遭猜疑姜维孤身赴敌(第2/4页)

又一个劝自己回去的下属!马遵忽然就怀疑起来,越看这帮下属越觉得可疑,莫不是赚他回去,好献给蜀军当肴馔,为自己在敌国谋个好前程,以逞逞这些年来自己压制他们的怨气。

“明府,请听属下一言。”姜维终于把豆子筛了出来。

马遵扫视了众人一眼,恍惚又想起,这些人的家眷都在冀城,便是为了妻小也不会肯和自己投东,他们若投降蜀汉,又保得妻小平安,又能赚来比现在更高的禄位,可谓一举多得,谁不做这稳赚的买卖呢?倒是自己,在这场肮脏的变节交易里是稳赔的棒槌。

“你们总劝我回去,是什么意思?”马遵阴着脸道。

这一次,姜维回答得很快:“为明府所念,亦为天水百姓所念。”

马遵在心里呸了一声,他是口号喊得响亮,还没交锋便自挫了锐气的蔫种,姜维却是沉闷不做声,到危难时肯别了脑袋往上冲的犟种,两人天生便不能和睦相处。

他很想立刻扔下这群心怀叵测的下属,却又怕当众撕破脸,招来不可预想的祸事,不免要耍一下手段:“容我想想,明日再议!”

他不肯再说了,心里却谋定了阴事儿,狠抓着手掌心,把不可告人都隐入了不见光的脏腑里。

※※※

春色像嫩润的水,在陇右的苍凉间涨起来,翻过了崔巍山峰,越过了关城要隘,一径里泼出去,填满了世界空寂的面孔。

胜利也像泼辣辣的春色般越涨越高,蜀军一出祁山,起初预想过的北伐困难都像一触可碰的透明泡沫,不经意就碎了。

最先崩溃的是南安、天水、安定三郡,郡辖的数十县像劈竹子般一节一节迎锋而倒,坚固的城池像泥糊的一般软绵,风一吹,扛不住地垮下来。

蜀军最早占领的城池是天水郡的西县,还没攻城,守县的魏军便逃了个精光。蜀军兵不血刃地进了城,有魏国百姓刚打听到蜀国犯境了,出趟门打探消息,外边的世界已换了天。

投降的衰败情绪正在魏国的土地上绵延生长,蜀军在等待下一次奇迹,胜利像举手摘来的一片树叶,轻易得让喜悦也变得单薄。

正是晨光微曦时,西县的城门开了,诸葛乔策马缓缓跑过了城关,身后是一辆辆堆得老高的粮车。昨夜下了一场雨,地上泥泞不堪,粮车左右颠簸地碾过坑坑洼洼的泥淖,两三辆粮车的轱辘搅动泥浆陷入水坑里,甩鞭子赶马抽不出力气来。诸葛乔听见后边喧哗,一骨碌跳下马来,挽起袖子和押粮的士兵将粮车推出来,倒溅得一头一脸的泥水。

他也不顾自己浑身狼狈,招呼士兵将粮草送去仓曹,自己则策马赶到西县的中军行营,正瞧见杨仪抱着一卷文书大踏步地走过来,后边是两个持刀的士兵,中央夹着一个满脸惊恐的男人,瞧那一身行头,似是曹魏官吏。

“公子!”杨仪老远就看见他,热情地招呼道。

诸葛乔纵身下马,得体地行了一礼。

“公子要去见丞相么,我正好也去见丞相,咱们同路。”

“不,”诸葛乔礼貌地说,“我得先去见仓官,待不多久,一会儿还得赶往阳平关,那儿还囤着粮谷,最迟在半个月内当运至陇右。”

杨仪赞叹说:“公子当真是公义先行,令人钦佩!……只是如今屯兵西县,暂消战事,公子与丞相父子相隔咫尺,公务之余也可阔叙亲情。”

诸葛乔很平静:“丞相若是公务暂歇,我或能一见,权宜而行吧。”他又行了一礼,自与杨仪背道而行。

杨仪望着诸葛乔的背影目送,才发现诸葛乔的半身都溅满了泥点子,像跳进泥水里扑过浪,他诧异了一阵,却想不透那是什么原因,只是奇怪地感觉诸葛乔的背影像诸葛亮。哦,不仅仅如此,连他刚才说话的语气、行事的方式也像从诸葛亮的魂里抠出来的影子,莫非真是父子血脉一体么?可其实他们并不是亲生父子,说是叔侄更贴切。

也许,离诸葛亮太近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着他的影响吧,丞相府的僚属各自都带着诸葛亮的烙印,蒋琬有诸葛亮的沉稳容让,马谡有诸葛亮的干识睿达,张裔有诸葛亮的机捷敏锐,向朗有诸葛亮的循循雅量……有人玩笑,说诸葛亮把自己分成无数瓣,一位丞相府僚属分一点,想认识诸葛亮,只需将丞相府的各要吏合起来,便大致知道诸葛亮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仪默想着心事,领着士兵和魏国官吏拐进西县公署。到得正堂上,堂中散乱着敞开的箱子、凌乱的竹简,还有横倒的刀剑,有一拨士兵正在有条不紊地打扫,诸葛亮却和马谡、修远在一边说话。

他把怀里的文书递过去:“丞相,西县士民簿。”

诸葛亮接过来看了看,又递还给他,转脸对马谡道:“小小西县竟有千户人家,不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