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甘束手孟获再燃战火,略施小计丞相弭消兵祸(第3/6页)

两边联军和蜀军的第一次交锋,虽是小规模作战,火济那支诡异的藤甲兵让蜀军束手无策。蜀军一向秉承以尽可能少的牺牲换取尽可能大的战果,既不能战胜敌人,又会有覆败之嫌,蜀军便主动撤退了,这让火济很得意。他觉得蜀军不过如此,甚至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听风是雨,随大流逃出牂牁,早知和马忠拼一拼,也许此刻安坐牂牁万寿指挥若定的便是他火济了。

“下一次定让蜀军全军覆灭!”火济曾大言道。

他的嚣张让孟获很不舒服,可势单力薄的孟获再不是过去一呼百应的精神领袖、能在联盟会上当众诛杀不服从的种落渠率。屡次的败仗早让他昔日的威风丧尽,他快要成南中的笑柄了,也不得不受恼人的掣肘。

火济一意孤行倾巢追击败退的蜀军,他毫无办法,也只有硬着头皮随大部队紧蹑。

这一路追击犹如乘风行舟,蜀军跑得痛快,藤甲兵追得欢畅,竟不知追去何方、追到何时,还以为是赶羊入圈,总有个尽头处。

追锋犹如止不住的洪水,一径里涌入了一条狭长的谷口,两边山道林木茂密,彼此簇拥错生,像紧紧纠缠的成对儿情侣。

孟获一身的鸡皮疙瘩全弹了出来,疼痛的寒意当头劈下,他想拔马退出去,一定要退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从天而降,将孟获撤退的欲望打得粉身碎骨。他转过头,铺天盖地的石块从山上滚下来,仿佛雷神发怒丢掉的巨锤,很快将身后的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挤在山道里的藤甲兵登时慌了,疯了一般往前窜,刚才逃得早没影的蜀军忽然像诈尸似的冒了出来,本来惊慌失措的脸上抹着肃杀的寒气,手里齐齐地举起火把,火光很亮,映在藤甲上,戳开了无数血淋淋的洞。

一骑急急地跑出行阵,高声喊道:“大王!”

孟获听着声音很熟,他悬着心打量了一下,竟然是龙佑那。

藤甲兵还在往外涌,一拨拨人冲向出口,却被一捆捆烧得热烈的火把吓得退回去,藤甲不怕刀、不怕水,唯一怕的便是火。

再看那两边山头站起了成千的蜀军,或者拉开了火箭,或者正要将点燃的硝石推下,只等将官下令,顷刻间便要将这谷中四千藤甲兵烧成灰烬。

“听我一句话!”龙佑那呐喊着,“诸位兄弟,你们若是放下甲兵,我当保得大家无事!”

藤甲兵将信将疑,他们还在试图往外冲,有十来人已逼进蜀军阵营,刚一交锋,那吐露死亡青烟的明火撩着他们的脸,又都惊恐地闪去一边,再不敢犯险。藤甲兵只需一人着火,便会成燎原之势,整支军队都会被蔓延不止的大火吞噬。

孟获厉声道:“龙佑那,你要做夷人叛徒么?”

龙佑那朗声道:“大王,我龙佑那生为蛮夷人,死为蛮夷鬼,我永不会背叛夷人!但我说的是理,自我南中肇开战事,近半年来,屡兴战火,与汉人战而又战,生灵涂炭,百姓板荡,南中太平无望,我夷人安康无望。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蛮夷兄弟父老死于刀兵,唯有弭平征战,还给南中太平,让大家伙快快活活回家。”

孟获掰不过龙佑那的道理,犟着声音道:“你的道理是井水,我的道理是河水,我不能让南中落入汉人手中!”

“汉人、夷人本是一家,”龙佑那振振道,“数百年来,夷汉宿世通婚,便是大王你的先祖也有汉人血脉,何必生出夷汉畛域之分?我们结束征战,是为了南中百姓永享安乐,南中还是我们夷人的,若是他日汉人胆敢擅自侵伐南中,盘剥夷人,我会和诸位兄弟一起奋起刀兵,把汉人赶出去!”

他对藤甲兵挥着手:“兄弟们,听我一言,只要你们放下甲兵,汉人不会为难你们,你们若想回家,他们也会送你们回去!”

火济忽然嚷道:“我想回罗甸!”

龙佑那看了他一眼:“是火济么?你若是释甲兵,他日你便为罗甸国王!”

龙佑那的许诺让火济觉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勺滚烫的浓汤,虽然鲜美,却烫伤了他的头,他吁了一口气:“你别蒙我!”

龙佑那信誓旦旦地说:“是诸葛丞相亲口所言,怎会有假?”

火济眨眨眼睛,他听说很多种落渠率因为归顺诸葛亮,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和铁券丹书的不更誓言,也许、也许,龙佑那的许诺是真的……成为朝廷分封的罗甸国王,拥有那片总是凉悠悠的土地,是他一辈子的梦想啊。

“让我们回家……”藤甲兵里有人喊道。

跋山涉水西来征战,同在南中的无尘天空下,却陌生如另一个世界。藤甲兵无时不在思念故乡,想念罗甸凉爽的天气,想念板床上咬手绢吃吃笑的女人,想念流鼻涕活蹦乱跳的小娃崽,想念守着藤萝古井盼儿归的阿娘阿爹,想念像毒药,熬在他们疲累的身体里,熬碎了、熬烂了,走得越远,思乡的病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