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失三郡,隆中大谋遭重挫(第2/4页)
刘备将脸从通红如血的火光中拔出,他摆摆手:“罢了罢了,索性我率军去荆州看看,再这么枯等下去,急煞人也!”
诸葛亮劝谏道:“荆州纵有十万火急,主公也不可亲往。而今消息不明,尚不知是何等情形,还是等诸事确定后再做计较。”
刘备焦躁地说:“我担心云长有……”他猛地把那个担忧死死咬住了,仿佛只要他不说,那可怕的一幕就不会发生。
他烦闷地长叹一声:“唉,只有听天由命了。”他站起身,“有件事,孝直在病中写了份科条。他想暂辞尚书令一职,让刘巴代掌,我拿来你看看。”他折身往暖阁走去。
诸葛亮似乎心神恍惚,竟忘记不该让君主亲自去取文书,迷蒙了眼睛看着刘备走入了厚重的帷幕之后,胸口被烤得热烘烘的,心却有了丝丝的凉意,仿佛被谁的眼泪浸泡。
“咚咚!”敲门声在大风雪天听来失真,屋里没人,诸葛亮只好自己走去开门,那门才开了半扇,狂暴的风雪吹得他险些跌倒。
来人满脸挂着雪,像个没神情的冰雕,看了半晌,才认出是王府的掌书主簿,“刚收到的,荆,荆州急报!”来人说话吞着风雪,听来像被闷在锅里煮烂的豆子。
“嗯,给我,我代转主公!”诸葛亮撑着门费力地说话。
主簿从怀里取出一封红签急件,匆匆递给诸葛亮,帮着诸葛亮合上了门,那爆炸般的风雪被门关在外面。
急报是夔门守将发来,信袋被雪打湿了,湿漉漉似一泡水。诸葛亮心里着急,犹疑了一刹,还是拆了封泥,从袋里扯出一张同样湿淋淋的卷帛,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很大的勇气读着上面的字。
诸葛亮手轻轻地抖了,他想要控制,可却越抖越凶,颤抖还传染到了胳膊,再从胳膊延到肩膀,肩膀到胸口,最后是整个身体……眼睛又酸又痛,视线模糊得仿佛天黑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头晕目眩,为什么气短胸闷,是房梁塌了,还是自己丢了魂?
他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惊惶地看见刘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暖阁门口,手里捧着一卷文书,目光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绢帛。
“荆州军报,是么?”
诸葛亮不知该说是,还是该断然否认,他生平第一次像个失去智慧的呆子一样,木头似的没有一点反应。
“荆州军报,是么?”刘备又问了一遍,灌铅似的腿磨着地板走过来,眼睛里逼视出冷幽幽的光。
“出了什么大事?”刘备的声音提高了,他将手一伸,“给我看!”
仿佛出自本能,诸葛亮将绢帛紧紧地捏住,竟像个维护心爱物什的任性的孩子。
刘备的声音更大了,仿佛濒死野兽的嚎叫:“给我看!”
诸葛亮仍然呆愣着,刘备忽然扑了过来,扑食似的捉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地夺了过去,沾满了雪水和泪水的绢帛在他眼前一点点打开,犹如推开了一扇冰冷的墓门。
他只看了两行字,后面的字都像被抽干了的水一样,变得干瘪无痕了,他从喉管里发出死亡般凄惨的低哼。
“云长……”
他喊着这个名字,仰天直直地倒了下去,卷轴飞出去,散成零碎的几片,纷纷落在他流泪的脸上。
※※※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像窗外盘桓的月光,一梦醒来,已照进了房间,霜白的光逼退了安静的黑暗,将旧年的痕迹缓缓洗去。
这一年的上元节,洛阳解除了宵禁,通衢阡陌挂满了彩灯,那绚烂的火树银花是乘胜追击的百万雄师,追蹑着黑夜仓皇逃离的足迹,最后的残兵卧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等待卷土重来的机会。
洛阳行宫灯火通明,提着行灯的宫女穿梭如云,脚步声“沙沙沙沙”,像缠绵的春雨,一点一滴都落在宫墙下去冬衰败的残草里,催醒着沉睡在地下的新生力量。宫女们只是十来岁的少女,虽身在森严的禁宫,却关不住青春萌动,一面列队行走,一面悄悄东张西望,满目尽皆是璀璨光华,又好奇又欢喜,忍不住吃吃地憨笑。
曹操听着宫女们的笑声醒了过来,他其实一直没有睡熟,头总在疼,脑髓一下一下地抽筋。他扶着头坐了起来,恰看见一盏风灯从窗前扶摇而升,像被无形细线拉动的一团橘黄火绒,向着高远的天际徐徐滑行。
他这一动,一众侍妾围上来,有的披外衣,有的递热巾,曹操觉得烦闷,觉得自己像埋进土里的骨头。
案上放着一盆金橘,个头很大,挨得也很紧,滚滚的模样像小孩儿嘟嘟的脸。曹操顺手捡了一个,掂了掂,凑到鼻边嗅了嗅。
这是孙权进献的贡物,一共一百斤,快马送到洛阳,到达目的地时,仍透着新鲜味儿,像刚从树上摘下,似乎还带着江南的烟雨气息,宛如碧波湖畔随风而去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