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荆州将星陨落,拒救援刘封挟私(第2/5页)
当最后一个字扫过视线,那刚刚干涸的泪水重新涌出,他捧着信愧疚地说:“大哥……对不起……”
“父亲?”关平又惊又疑,关羽将信递给他,背转身低声地呜咽起来。
关平展开白帛,大伯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汉中王令:江陵守军不可调,恐东吴乘虚进犯。尔北抗曹操,后遭孙权,荆州或危。若荆州有失,尔当北上汉水,与封、达合并克定关中,不可回返江陵,令到即行,切切。”
关平将那信再交给赵累:“父亲,汉中王军令已下,我们还是北上汉水,与公子合并吧。”
关羽的背微微抽搐,哀哀的哭声压着他倔强的否决:“不……”
“为何?这是汉中王军令,我们不能不遵!”关平急道。
“君侯,我们还是遵从军令,北上汉水!”赵累也连忙劝道。
关羽缓缓地转过身,流泪的脸孔萦着既绝望又悲壮的微光:“汉中王托我以荆州大任,不期被东吴所骗,使荆州沦于敌手,有负汉中王所望,我若弃荆州而北上,或可保一命,然有何面目去见汉中王?关羽受其恩惠三十年,结义之情,君臣之恩,历历在目,生为汉中王守疆,死亦当为汉中王守节!”
关平和赵累听得震撼,如何再能说出半句劝诫之语,天下人皆知关羽侠义千秋,为了结义之情,他可将生命抛舍干净,为了这份恩情,没有人能阻挡他的效死。
关羽从赵累手中重新拿回白帛,细心地叠好揣进怀里,浅而动情的笑点亮了灰暗的眼睛。他用低得隐在江风里的声音说:“大哥,云长第一次不听你的话了……”
他将自己从悲伤中拔出,毅然地说道:“掉转船头,回返江陵!”
※※※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在不期然间落下,三个时辰后,上庸城便陷入了白茫茫的陷阱里。城市的轮廓被风雪刮得失了弧度,阴暗的天空像腐尸喷出的浊气,渐渐凝聚成一顶筛着灰尘的巨大帽子。
孟达在府门口下了马,一纵一跳,斗篷上的雪花儿抖落了一些,像被他抛舍的一缕游魂,已有手下僚属神神秘秘地迎上来,满脸吊挂着诡谲的笑,像生满了疮瘢。
“什么事?”孟达一眼就看出僚属眼梢带话。
僚属使劲地吐着雪粒子:“将军,廖化来了……”
孟达停住步子,声音像结了冰,磕巴着说不清爽:“他,来……”
“请公子驰援荆州。”
“哦?”孟达转了转头,目光被风雪的刀锋割去了清晰的弧度,“公子怎么说?”
“公子说山郡初附,未可动摇,抽不出兵力驰援荆州。”
孟达古怪地笑了一声:“那廖化呢?”
僚属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他苦求公子出兵,说得急了,两边吵起来,公子撵了他出门,他也不肯走,一直跪在公子门口。”
“现在还跪着?”
“可不是,都一个多时辰了,唉,也难为他了!”
孟达不动了,他知道刘封和关羽有仇隙,关羽如今有难,刘封出于私愤,宁愿选择坐看关羽覆灭,也不会出兵救援。
这事若搁在他身上,他其实也拿不准要不要救,虽然他和刘封不睦,可在厌恶关羽这点上,他们都处在同一战线,不禁竟生出同仇敌忾之感。
但刘封可以堂而皇之地拒绝关羽的求援,他却没有这种嚣张的权力,到底刘封和刘备的关系与他不同。他和刘封共同出兵攻打东三郡,刘封坐纛儿做主,胜了,功劳簿上左右列名,败了,罪责干系一起背负。
孟达站在雪地里出神,思维在僵硬的磨盘上打着迟钝的转,麻木的心上忽然燃起一团火花儿,他猛一拉衣襟,转身便朝外走。
这一路也不骑马,只是顶着刀剑似的风雪费力拔足,走到刘封在上庸城的临时公门,果然看见廖化直直地跪在髹漆门口,铠甲上落满了雪,早看不出颜色,脸上也结着冰。他却没有动一下,仿佛冰雕,唯有那鼻翼下呵出的白气,像虫子爬出巢穴,显出这个人还活着。
有过路的行人和出入府邸的僚属见得这一个冰雪人儿,知道实情的不免叹息,不知道的或以为府门堆起了惟妙惟肖的雪人,或以为是冻死了人。
孟达走到廖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廖化的后背,体恤地说:“元俭,起来吧,这冰天雪地的,别老跪着。”
廖化像是没听见,雪花纷纷砸中他,仿佛砸中了一尊没有感觉的石碑。
孟达只好绕到廖化身前,他半蹲下来,用衣袖扫去廖化肩上的雪片:“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自苦如此!”
冻僵了的廖化像生锈的磨盘,缓慢地动了一下,炸开白皮的嘴唇一翕,喉结蠕动着,忽地呛出一声冰凉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