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隐忍待时,刘备委身事曹操(第2/4页)
“玄德!”有人朗声呼喊他。
一辆轓车摇摇行来,曹操从车上伸出手:“玄德回府么?你我同路,莫若同车而行。”
刘备犹豫着,周围没有走散的百官都甚为讶然。曹操何等人物,势倾朝野,权压群官,将残汉的命脉已牢牢掌握在手心。他竟要和刘备同车,刘备算什么呢,穷途末路投奔朝廷的一个微末人物,无雄兵无沃土,居然能登曹操的车。
“备……”刘备结巴了。
曹操粲然一笑:“好大雪,玄德欲一直站着不动么?”
刘备歉然地笑笑,他用一只手搭上曹操的手臂,一只手压住车辕,轻轻一跃,果然登上了曹操的车。
车夫甩动鞭杆,轓车压着积雪涩涩地滚动着,曹操瞥了一眼车外顶着风雪小声议论的官吏,把车窗“哗”地拉下来:“不要理会旁人的议论,庸人庸语而已!”
刘备谨慎地说:“刘备初入帝都,战战栗栗,无措手足,身处煌煌威仪而局促少礼,也难怪他人非议。”
曹操凑近了他:“玄德为当世英杰,征伐无数,刀下死的人应不为少,也会害怕?”
刘备微笑道:“天子威仪,曹公威严,怎能不惧?”
曹操默然一会儿,突然畅声大笑,车外的雪片“噗噗”击下来,随着那笑声飞扬。
曹操倏地收住了笑:“玄德尚记昔日之语乎,操问你,若你我有朝一日刀兵相见,玄德欲有何为?玄德答,欲效晋文公。”
刘备心里炸了一下,他赔笑道:“当日不知天高地厚,戏言矣。若非曹公提及,备已忘怀了。”
曹操用一根手指贴在胸口,摇了摇:“非也,操却时时谨记,此为英雄豪言,非竖子庸人能言!”他直直地盯着刘备,“玄德今日与操并车而行,倘若一朝为仇雠,刀兵又见,真真辜负了这趟同行。”
刘备后背心像被人攫了一把,紧张地说:“备怎敢与曹公为敌。”
曹操笑道:“徐州之日又如何说?”
“那是……”刘备忙着要解释。
曹操打断了他:“过去之事皆付流水,望玄德休存芥蒂。你我同为天子墀下之臣,必要同心努力,共扶社稷。”
“曹公谆谆,怎敢不遵!”刘备言之凿凿。
曹操又一笑,他把车窗扣开一个角,几片雪花飞进来。他伸手一捏,浅浅的水沫在掌心化开,仿佛捏碎了谁的脸,精巧的轮廓消散在指掌之间。
※※※
建安元年即将过去,雪已下了好几场,阔江上一派苍茫肃穆,船只很少,寥寥可数的几叶扁舟在雾气沉沉的江面若隐若现,恍然如一梦,很快便消失无影。
在长满枯苇的渡口,诸葛瑾拉住老人的手,依依不舍地说:“老先生,你该留下来,如今中原残破,山东凋敝,唯有江东尚算太平,何必又远走他乡。”
老人摇摇头:“我天生闲不住,你让我整日待在屋里,闷也闷死我!”
诸葛瑾知道自己无法劝阻老人,便把沉甸甸的感激倾倒出来:“这几年谢谢先生,当日若不是先生鼎力相助,我和母亲不能逃过兵祸,又赖先生一路护送,方才在江东寻得一方安生住所。”他说着向后退了一步,深深地作了一揖。
老人抬起他的手:“举手之劳,乱世之中,谁也不该死,你们一家人不该绝命于此时。”
诸葛瑾激起心事,叹息道:“也不知叔父他们怎样,扬州四边乱哄哄的,我也打听不出什么,心里一直惦记。”
老人默默一叹:“看他们的造化如何,若是天不绝人,你们还会相见。”
诸葛瑾平复了忧郁:“斗胆问一句,老先生此行去往哪里?”
老人莫测地笑了笑:“心之所向,行之所往,或巴蜀,或南中。”
诸葛瑾知老人不拘小节,不苟礼度,他叹道:“老先生率性之人,真真令人羡慕,老先生若有了落脚处,来一封信告知,我也好安心,倘或我得了间歇,也可去看望你。”
老人笑了一声:“还不嫌我麻烦么,我随着你的这几年可苦了你了,你还欲和我相交,可得吃穷了你!”他扬声大笑,跳上了等候在渡口的船。
诸葛瑾跟了一步,他鼓起勇气道:“老先生,我多年来一直有个心结,今日分别在即,便不顾忌地说出来,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人洒脱地挥起了袖子:“姓名无非称谓,知道也罢,不知也罢,有何要紧,是此名也罢,非此名也罢,皆是这个人!”他背起了手,笑声琅琅。
诸葛瑾又是感慨又是钦佩,他恭敬地鞠了一躬,船撑离了岸,破开烈烈江风,漫入一片清寒的白雾里。
卷尾
春天从伏龙山的翠微幽静中奔出,随着东君呼出的一缕暖风吹遍了隆中,野花簇簇地绽出了羞涩的脸,绿润润的青草沿着崎岖山道一路驰骋,绿色的潮头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严冬留下的最后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