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巴巴的饼干(第3/3页)

“你不下车?”

我扭头看着一直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门吸烟的宽人。

“下车。”

宽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把香烟扔到路上,伸出一只脚踩灭。我不愿想回去的事,也不想再坐车了。

我把西娜抱下车,让它在四周走动走动,可没走几步,它就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死活不愿再走了。

“那些人玩得高兴吗?”

我望着正在游泳或躺在海滩上的人,半是自言自语地说。

“应该高兴吧。”

“是吗?”

我觉得他们不会高兴,确切地说,他们没有高兴的道理。

把车挪到阴凉处,我们在车旁吃了便当。便当实在太有少女情趣了,寒酸而且味道单调。吃完后,我们已无事可干。

我们决定去下面的水边。那里有钢筋水泥搭建的台阶,贝壳、鸟粪、晒干的海草和小段绳子纠缠在一起,粘在台阶上。

沙子黑黑的,很潮湿,一走动就会沾到鞋底,使脚步变得沉重。在《浜千鸟》和《海》那种每次听都感到无比寂寞的民谣中,曾唱到海岸上这种又黑又沉重的沙子。那时我还没见过国外摄影集中满是白沙的明亮海滨。

西娜极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宽人默默地抓住我的手,我并没有甩开他,我们就手拉着手往前走。宽人的手很热,汗津津的。我非常紧张。手拉着手没有感到愉悦,反而觉得憋闷无聊,想尽快解脱出来。所以,我希望宽人能松开手。

太阳把整个世界晒得火辣辣的,我们朝着人少的布满岩石的地方走去。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鞋底踏到沙子上的声音。大海呈现出灰蓝色,海水一点也不清澈,看上去浑浊厚重。但是走到近前一看,才发现大海闪烁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光芒。整个海面都闪闪发光,那光芒在不停地摇晃、绽裂,又重新生成,反反复复,形成无数尖锐微小的涟漪。

“咱们就到这儿吧,西娜已经累得不行了,又开始吐了。”

无法忍受耀眼的光线和沉默,无法忍受右手被包裹住的窒息感,我说着停下了脚步。

“啊,空气真好。”

宽人发自内心地说。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被拯救了,即使闭上眼睛,无数的光亮也没有消失。尽管依然能听到欢笑声和音乐,但它们变得遥远,不再刺耳。头顶被晒得热热的,手脚和身体的重量让我觉得特别惬意,感觉那是某些具有现实色彩的简单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没有拉着手,我抱着西娜默默走着。时间还是正午,可我们乘上了车,按原路返回。开车的宽人还是那么忐忑不安,有两次走错了路,仍然没有打开收音机。我感觉宽人眼角的伤疤又红又肿。

结果,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多大乐趣,我们无事可干,也无话可说。和宽人一起出去玩,只有那么一次。

后来我上了大学,有了朋友,有了恋人。曾数次出去兜风,世界已经不再像干巴巴的饼干了。

“我小的时候,人们都叫我阿圆。”

有时,我会对丈夫这样说:

“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和男孩子约会。”

话脱口的一瞬间,却感觉这和我原本想表达的截然不同,我想说的,是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无法改变的那些日子里的事。

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既不美丽也不温柔。尽管如此,还是想起那个夏天的事。想起当时过于晴朗的天气,想起自己是个总爱绷着脸的女孩,想起在肉店工作的河村宽人、紫色的口红,以及净相信荒唐话的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