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色(第3/7页)

其他颜料来自更远的地方。绿土(terra verte)以绿中带灰的海绿石(glauconite)制成,海绿石采自佛罗伦萨北方一百六十公里处的威洛纳附近。群青的原料来自更遥远的地方。诚如其意大利文azzurro oltramarino(海那边的蓝)所示,群青是来自海另一头的蓝色颜料,海另一头指的就是天青石的产地阿富汗。耶稣修会修士制作这种昂贵颜料的方式,是先将这种蓝色石头在铜钵里磨成粉,再混入蜡、树脂、油,然后放入陶罐并融成糊状物。接着用亚麻包住该糊状混合物,放入盛有温碱液的容器里,如面团般揉捏。碱液一旦饱含颜色,就将碱液倒入釉碗。然后再将新的碱液倒入放有这面团状物的容器里,待碱液饱含蓝色,再将碱液倒入第二个碗里,如此重复做,直到这软块再也无法使碱液显色为止。最后,将各碗里的碱液倒掉,留下蓝色残余物。

这套工法可生产出数个层次的群青。第一次捏揉产生的粒子最大、最蓝,接下来搜集到的粒子,质量越来越差。米开朗琪罗向雅各布布·迪·佛朗切斯科索要“一些高质量天蓝色颜料”时,要的很可能就是来自第一次捏揉的蓝颜料。若是如此,价钱想必不低。群青每盎司值八杜卡特,价值几乎和黄金一样,是次蓝颜料石青(azurite)的三十倍,相当于佛罗伦萨一间大工作室半年多的租金。[11]因为群青非常昂贵,佩鲁吉诺替墙边圣朱斯托修道院回廊绘饰湿壁画时,院长坚持只要用到该颜料,他就要在场监看,以防佩鲁吉诺顺手牵羊。佩鲁吉诺是个老实人,但院长大有理由保护他的群青,因为无耻的艺术家会拿石青代替群青,赚取中间差价。佛罗伦萨、锡耶纳、佩鲁贾三地的同业行会,均严禁这种欺诈行为。

当时群青几乎都以干壁画法加上去,即在因托纳可干透后,借助固着剂涂上去。但在这之前,也不乏在真正湿壁画上涂群青的例子,吉兰达约在托尔纳博尼礼拜堂的绘饰作品就是最著名的例子。米开朗琪罗挑上这群佛罗伦萨助手的原因之一,可能就在于他们出身吉兰达约门下,学过如何在真正的湿壁画上敷设群青之类的鲜亮颜料。不过,他在这拱顶上使用群青似乎不多。[12]经济考虑无疑是原因之一,因为后来他向孔迪维得意说道,西斯廷礼拜堂的颜料开销,他只用了二十或二十五杜卡特(这笔钱只能勉强买到三盎司群青,更别提买其他颜料了)。[13]其他传统上以干壁画法添上的矿物基颜料(石青、朱砂、石绿),他即使有用,也用得不多。解决了《大洪水》的发霉问题后,他和助手们主要以较不易坏但也较困难的真正湿壁画法作画,不过偶尔也用干壁画法添上几笔。[14]值得注意的是,基督列祖像将几乎全以真正湿壁画法画成。

位于《大洪水》两边,突出于窗户之上的拱肩,面积虽小,却不容易作画。米开朗琪罗必须在这两片拱状的三角形壁上,表现他所拟画的人物。[15]不过工作似乎进展颇快。《大洪水》花掉一个多月,这两面拱肩却各用了八天就完成绘饰。[16]米开朗琪罗及其团队先画位于北侧的拱肩,并穿插运用针刺誊绘法和尖笔刻痕法,将草图誊绘上去。轮到姓名牌上写着“约西亚 耶哥尼雅 撒拉铁”[17]的南侧拱肩时,米开朗琪罗显然更有自信,以针刺誊绘法转描各人物头部后,就弃草图不用,在灰泥上径自上色,画了起来。想想当初画《大洪水》时因为出了差错,导致不得不打掉灰泥,重新再来,这次不转描就直接画起来,不可谓不大胆。不过,这招似乎颇管用,顺利完成,既不用重画,也无须用干壁画法添笔。这面拱肩呈现三个人垂头弯腰坐在地上,画面不大,位于顶棚上不显眼的地方,却标志着米开朗琪罗迈入了一个重要阶段。经过数月工作,他似乎终于摸到了窍门。

两面画完成后,米开朗琪罗走下脚手架几步,准备绘饰弦月壁。他在西斯廷的作画习惯是,每次以中央的《创世纪》场景为起点,接着绘饰两边拱肩,最后完成两边的弦月壁,从而完成一条横向画带。如此逐条完成所有横向画带。他发现弦月壁比上方15~20英尺处的拱顶,要容易作画许多。拱顶绘饰时人不得不往后仰,画笔必须举到头上方,但弦月壁不同,作画面是垂直、平坦的壁面。弦月壁作画实在容易,因此他再度采用先前的罕见做法,完全不靠草图,在灰泥壁上径自画了起来。

不需要花时间在工作室里画草图,不用将草图转描到壁上,米开朗琪罗工作速度快了许多。第一面弦月壁只花三天就画好,第一个乔纳塔完成方形金边姓名牌,第二个完成窗户左边的人物,第三个完成右边的人物。这面弦月壁上的人物各有7英尺高,由此看来,米开朗琪罗可说是进展神速,比起湿壁画界的快手也不逊色。姓名牌由助手用尺和线制成,所有人像则无疑由米开朗琪罗亲手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