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欧洲:和平不保(第2/5页)

一位年轻有为、精力充沛的海军舰长名叫阿尔弗雷德·提尔皮茨,出生于北德一户虽普通但也不甘人后的中间阶层的人家,受命为德皇设计了一套海战方案,能够逼迫英国舰队在大英帝国最易受攻击的地方——不列颠群岛海域附近与德国海军进行战略决战。这套战略计划遭到传统容克贵族们出自本能的反对,因为他们非常担心俄法两国业已结成强大联盟。然而,德皇深信此举不单能够威慑英国海军诸将,更有利于赢得国内选民的支持,因为推行德国“大国战略”而树立的美好未来能迎合他们的妄想并俘获他们的忠心。威廉二世被视为绰号“军曹国王”的腓特烈·威廉一世(Friedrich Wilhelm I)及其子腓特烈大帝(Friedrich der Große)的后继者,想要像他们一样成为普鲁士伟大历史上的又一位大英雄。陆军认为现在将资金大部分用于海军扩充不合时宜,因为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这么想;但是,陆军不能理解那种夺取海外殖民地的狂热,也不能理解发展海军对德国广大中间阶层百姓的象征意义。

德国人扩充海军的狂热很大程度上是被19世纪80年代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世界的狂潮所引发的。列强争夺非洲的混乱在1882年便已出现,大英帝国通过买断大部分股权的办法垄断了苏伊士运河,在形式上据有了埃及。其他欧洲列强也纷纷效仿,企图在非洲大捞一笔。对此,俾斯麦表现得出奇冷静。一天,某个殖民冒险者跑来劝说他,指出德国必须追随英法的脚步,提出德国自己对非洲的诉求。“你展示的非洲地图很诱人,”俾斯麦说道,“但是德国西边有法国、东边有俄国,身处两面夹击之中,这就是我的非洲地图。”尽管如此,媒体和民众的压力还是源源不断地涌来,他们已被非洲巨额财富正翘首待德国探险家和商旅开发的幻想驱使,而既然德意志土地上的移民趋势不能被遏制,那么还不如让他们移民到德国的殖民地。

虽然极不情愿,俾斯麦还是同意让帝国预算拨出一点钱来资助几个航运公司,只为让帝国旗帜能够在种植茶叶和咖啡的坦噶尼喀、已探明钻石和其他有价矿产的西南非升起。不过,俾斯麦始终不敢忘记德国置身欧洲大陆中央的政治格局下的危险。因此,他尽一切可能让法国人陷于非洲和亚洲的泥潭而分身乏术,以便使法国人民经不住西非阿特拉斯山脉以及印度支那稻米的诱惑,从而忘掉阿尔萨斯曾经美丽的蓝色孚日山脉。俾斯麦更愿意用东非桑给巴尔岛换回英国控制的北海黑尔戈兰岛,而他的继任者卡普里维帮他实现了这一交易。在执政的最后几年里,俾斯麦早已厌倦同大英帝国在殖民问题上喋喋不休,甚至打算放弃德国所占据的全部殖民地,收取一马克的象征性租金,让汉萨同盟的商人们去主导殖民事务,自己不承担任何责任。呜呼哀哉,这最终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因为殖民派的势力实在是太大,而百姓狂热的殖民地占有欲又太强。

所以,德意志帝国经历了推行战略收缩的卡普里维首相的短暂执政后,继续在南非、在中国海岸插帝国的黑白红三色旗帜。因为就连最狂热的殖民分子也开始清醒地意识到,帝国繁荣的未来必须依靠不拘一格地推行帝国主义——占有贸易航线,掌握各种战略资源及珍贵物资,例如石油、剑麻和橡胶,把持海外销售市场。在这场争夺殖民地的饕餮盛宴中,英国侵略主义、法国沙文主义与德国帝国主义已不分伯仲,俄国、意大利、比利时、日本和美国正纷至沓来,而荷兰、葡萄牙与西班牙这些老牌殖民国家早在16世纪便拥有了大片殖民地。在1897年的一场收获雷鸣般掌声的议会演讲中,时任外交大臣、未来的首相伯恩哈德·冯·比洛提出了德国必须拥有“阳光下的地盘”。德国需要的不是一块柏林蒂尔加滕公园那样的野餐地点——柏林版的“海德公园”,而是无数的海外殖民地,在那儿可以赚到钱、赢得自己的声望、增强民族凝聚力。任何一个口头上拒绝殖民诱惑的德国政府也还是需要想尽一切办法维系国家发展的,就连置身权力巅峰的俾斯麦也无法彻底拒绝殖民活动,尽管他认为殖民行动危险而麻烦。但是,帝国的继任首相们——1894—1900年在位的年逾古稀、无法堪当大任的亲王霍恩洛厄,1900—1909年在位的男爵、后晋升侯爵和亲王、因极善变被人讥讽为“鳗鱼”的比洛首相——无一例外是失败的首相。他们全都由皇帝任命,而皇帝这么做有利于独享推行“世界政策”所带来的各种名望和荣耀。他幻想着通过新专制主义和个人魅力式独裁的完美结合,可以带领德国冲破近代工业社会纷繁的阻碍。对威廉二世而言,整个德国不过是一件上帝为他创造、用来取悦他的巨型玩具。当然,在一个充满各种尔虞我诈的利益集团以及野心勃勃、争风吃醋的政党的政治体制下,他的这种想法是永远不会有效的,并且只得在他丑态百出后结束,沦为可悲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