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佘幼芝口述(第4/5页)

位于今北京五十九中学的袁崇焕墓(佟鸿举摄于2001年)
按我们祖先的遗志,是让我们默默地守墓,不许声张。为什么今天都知道这事呢,就是因为有这场十年浩劫。“文革”红卫兵打进来了,您说这种情况谁敢说什么呀。1966年我正在坐月子,半个多月回来,婆母说把袁大将军的墓给刨了,我趁夜里偷偷去看了一眼,我心里就特别难过(哭),我们佘家世世代代守卫的民族英雄,他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和光荣,他是为人民死的,为保卫北京死的,北京人为什么把他给打倒呢。我真不理解。我一个小市民也制止不了,只能在心里安慰袁大将军,有朝一日我一定把这墓修起来。粉碎“四人帮”以后,我心里老是不忘这件事,如果在我这代,第十七代,把这墓恢复不起来,那我上对不起先祖,下对不起子孙后代(仍哭)。我就开始了20多年的跑,我哪里都去,凡是有关的,文化部、崇文区文物局、北京市文物局、北京市政协、全国政协、统战部、“民革”我都去到了。凡是能够帮我恢复这个墓的各界人士,我都跑到了。因为那时候我是教学的,后来我就搞仪器,我好几次到文物局见局长都没见着,正好有个文物局的人到我这儿修仪器,我就托他带封信,把我的情况跟他说一说。
有人还误解我,说你跑是不是为了你们家呀,是不是为了房子呀,如果是为这房子我就不跑了,我就搬走了。我有很好的条件可以搬走的,我那个叔伯哥哥到1970年的时候就搬走了。注10我有5个姑姑,原来都在我们这院住,后来也搬走了。大伯一家搬走后30多年没有联系,后来见到一篇文章登在崇文区(今东城区)政协的刊物上,是大伯家女儿佘凤芝写的,但她知道得很少,说佘家是潮州人,是错误的。注11
我爱人那时候不支持我,不理解我,我们俩人因为这件事甚至都要打离婚了。单位也不支持我,说不知道我为什么,说人家都为活的,你干吗为死的呀,你为袁崇焕跑,他能给你开工资吗?现在国家能重视你这事吗?讽刺我的话特别多,现在还有人说我们是看坟的,这就成了雇佣关系了,我也不怪人家,因为人家不了解袁崇焕是什么人,我就得到处找去说去,因此这世上才知道我这佘幼芝,我老说我已经违背了我先祖的遗言和遗志了,现在都嚷嚷出去了。
我由30多岁就跑,现在我都步入老年了,但我们的祠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八几年他们把这儿平了当操场,要把墓迁到龙潭湖,我反对,因为迁走了就失去文物价值了。龙潭湖是个玩儿的地方,把墓迁到那儿就是对袁崇焕不尊重。中山大学历史学、人类学、哲学系等10名教授给校长写信,要求把袁崇焕墓迁到东莞去,刊在广东政协的刊物上,惊动了北京市副市长刘敬民。北京也有30多市人大代表签名。呼吁这么多年,一直没动静。“辛苦谁人知”。
现在我挺高兴,今年有望了,崇文区长正式宣布今年要启动修缮袁崇焕祠、墓。我从心里感谢江泽民主席。这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事,凡是中华民族的子孙,都应该有责任来爱护它,有责任替它呼吁,把这个祠给修起来。
定:你们与清朝还有仇恨吗?
佘:那时(指乾隆时)就化解了。敌人给他平了反了,咱们还能有什么意见呢,说明人家开明。好比两人打了架了,你先来理我,我能不理你吗。觉得你比我高尚。我母亲告诉我的,因为我受我母亲的影响特别大。
定:你们对清朝、对满族好像没有什么隔阂嘛。
佘:没有,确实没有了。我爷爷都过继给满族了,我爷爷不是叫佘恩兆吗,这姓恩的,就是旗人。他们知道我们家的背景,可是关系都特别好。我父亲叫佘全喜,这全也是满族人的姓,满族人不是以名为姓嘛。现在满族人也来访问呢。溥仁的侄子金毓嶂都来过。也有个山东来进修的年轻人,就是最近,他在网上发表观点,认为是满族把汉族给灭了,所以他们应该滚出去。这个思想可是有害的,太过激了。后来我们就警惕起来了。我们绝对没有仇恨的情绪。我们都是北京人,都说北京话了。我母亲是北京广渠门外人。我们一直就没回过老家,与过去都没关系了。
采访我的人可不少,国内的国外的都有,美国的,法国的,新加坡的,美联社驻北京分社的社长,还有(中国)香港台湾的。现在我们手里各种报纸刊物登载我们事迹的不下五六十种,社会各界,政协什么的也来问,这个墓是不是还守下去呀。我们想,佘家十七代了,很不容易,三百多年的风风雨雨,日本人来、“文革”,都没有离开。解放以后这个地方已经是交给国家了,房子、地都是国家的,文物已是国家的了。我们只是督促政府重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