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西方的赶超:大清王朝为什么出不了牛顿和伽利略(第6/24页)
路德本来希望查理大帝会支持他,但是查理认为要想统领整个基督教世界,就需要一个统一的教会。“当一个僧侣与整个基督教世界的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一定是错误的,”查理曾这样对路德说,“我决意用我的所有属国与领土,我所有的朋友,我的身体、血液、生命、灵魂来与之对抗。”他也确实如此做了,但是当整个欧洲武装起来支持或反抗哈布茨堡的时候,否认基督教世界内存在的派系分歧就显得具有灾难性了。有时因为原则的问题,有时因为些微的优势,有时仅仅因为困惑,上百万的人们拒绝承认罗马教廷。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互相残杀,新教徒杀害其他的新教徒,关于抗议的不同解读也成倍增加。一些新教徒宣扬基督复临、自由博爱,或者共产主义的思想,一些人的下场血腥凄惨。但总而言之,不管他们的抗议暴烈还是崇高,都使得哈布茨堡想要统一基督教的做法更加困难——而且代价更为高昂。
民众一旦认定他们的敌人是敌基督[5]的代理人就很少会愿意和解,因此小冲突上升为大冲突,大冲突又拒绝终结,所以代价就这样螺旋增加。最终,哈布茨堡的底线就是底线本身:他们只是负担不起统一整个西欧的代价。
查理没能完成他统一西欧的事业,他在1555~1556年间从各个王位上退位,并将之分给了两个人:他的堂兄得到了奥地利和神圣罗马帝国,而菲利普则继承了西班牙和其他西欧地区。这是很聪明的一项策略:将哈布茨堡统治等同于西班牙统治,菲利普能够提高行政管理效率,并集中精力解决真正的问题——钱的问题。
在40年的统治期间,菲利普像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一样辛苦工作,试图改革哈布茨堡的财政状况。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花费大量的时间在马德里市外的办公室内工作,经常忙碌得没有时间去实地参观一下自己的领地。但是尽管他像丰臣秀吉一样满腔热情地统计人口,向民众征税,增加收入,并打败了法兰西与土耳其,他所追求的统一西欧的终极胜利却从来没有实现。他的税官们压榨得越严重,出现的问题就越多。菲利普的臣民们繁衍之快如谷仓里的老鼠一般,处在饥饿和国家税收的夹缝之间,而且看到他们上交的税收被用于和遥远的国家作战,但他们对于这些国家的人们一无所知,于是开始了越来越多的反抗。
在16世纪60年代,菲利普甚至试图将基督教会与征税相提并论。本来很迟钝麻木的荷兰人,承受着哈布茨堡新教的迫害和严苛重税的负担,爆发了一场冲击祭坛、亵渎教会的暴烈行动。失去富裕的荷兰而将之置于一群加尔文主义者的手中,对菲利普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因此他派遣军队前去镇压,而这只是促使荷兰人建立了自己的军队。菲利普不断地赢得一场场战役的胜利,却总是不能赢得整场战争。荷兰民众再也不愿向哈布茨堡缴纳新的赋税,而且当他们的宗教信仰受到威胁时,不管花费多少钱财、牺牲多少生命,他们都要捍卫自己的信仰。到16世纪80年代,菲利普在战争上花费的钱财远远大于整个帝国的收入,因为不能再负担胜利或者失败,菲利普向意大利金融家们借的钱越来越多。当他既不能支付军队的开销,也不能向债权人还钱时,他就宣布破产,然后再如此反复重演。而他的军队因为得不到俸禄,变得骚动起来,四处抢掠为生,因而菲利普的信用也一落千丈。但直到1639年(在海上)和1634年(在陆上)西班牙才被彻底打败。而当菲利普于1598年去世时,整个帝国已经濒于毁灭,所负的债务是其年收入的15倍。
200年后,又有一个西欧陆上帝国和哈布茨堡帝国非常相像,而到这时,其他的西欧国家已经开始了一场变革整个世界的工业革命。如果哈布茨堡或者土耳其人在16世纪统一了欧洲的话,可能这次工业革命永远都不会发生。或者说,在没能统一整个西欧的查理与菲利普身上,在没能征服西欧的奥斯曼·苏莱曼身上,我们终于发现了改变历史进程的拙劣傻瓜。
尽管如此,我们要再次提醒,这不能单单归罪于任何一个人。那位担忧土耳其人入侵的欧洲大使曾指出:“唯一的障碍是波斯人,他们处在奥斯曼帝国的后方,使得(土耳其)侵略者们不得不小心提防。”打败波斯人、什叶派教徒和欧洲人对土耳其人来说都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相类似的,查理和菲利普之所以没能成为基督教世界的唯一统治者,不是因为他们输掉了一些决定性的比赛(实际上,在16世纪80年代以前他们几乎每战必胜)或者缺少一些决定性的资源(实际上,他们拥有的运气、才能和优势都比自己本来的份额要多),只是因为打败土耳其、统一分裂的基督教世界和西欧的其他国家对他们来说是超出组织架构与财富资源所能承受范围的。既然哈布茨堡拥有着众多的优势都不能统一西欧,那么就真的没有人能做到了。西欧注定要和那些从土耳其到中国之间的众多帝国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