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医生与刽子手Yishengyuguizishou(第9/11页)

在医院对病人开放的康复花园的角落上,宋正南医生已经等待了好久。他眼睛半眯着,看着刚刚升起的灰蒙蒙的太阳,他的眼珠也和太阳一样,灰色而毫无生气,连朴南勇走过来他都毫无反应。

“这是孟买型血浆,你交代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朴南勇将盒子递给他,他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

“现在,你也该履行诺言,告诉我当年金贤哲的父亲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朴南勇着急地说。

原来,朴南勇这么多年来抱着对金贤哲父亲的恨意,但是更多的却是好奇,巨大的疑惑困扰着他,为什么金贤哲的父亲同为韩国人,却没有救父亲,他大可以解释父亲不是越共啊!在人类众多的感情色彩中,其实最强烈的、持续时间最长的不是仇恨和爱情,而是好奇,犹如巨大的黑洞,可以吞噬掉一切。

“你真的想知道?”宋正南忽然抽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在笑。朴南勇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点了点头。

“呵呵,这件事没人知道,因为事关当事人的脸面,而我也只是偶然得知的。我的一个心脏病病人是当年的一个韩国士兵,他不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于是把真相告诉了我,并希望我为他继续保守这个羞耻的秘密,不过现在我打算告诉你。”宋正南忽然将手里装着血浆的盒子打开,里面的血浆全部被倒在地上,鲜红凝厚的血液缓缓地在干草地上渗开,一下子被草地吸干了,那草仿佛也长得更加嫩绿起来。

朴南勇咽了咽口水,他有些激动,甚至有点不安,他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要将身上的内衣撑开了。

“其实,当年和金贤哲的父亲一起发现你父母的韩国小分队有好几个人。在越战中韩国军人从属于美军,不受美军重视,虽然名为友军,却经常接到一些烦琐麻烦的工作,比如扫荡敌人的后方、排查特务、运送军需物品等,这很让那些年轻人恼火,于是他们打算作出一点成绩让美军看看。当时正好有巡查兵发现丛林里有一些足迹,那时游击队横行,即便在美军划定的军事区也经常出现越共的零散作战部队。这些韩国士兵非常高兴,便沿着足迹仔细勘察起来,他们走到丛林深处,发现一些越南人在那里,其中一些人好像受了枪伤。那是一些简陋的住房,外面存放着食物,晾着衣物,受了伤的人都得到了良好的包扎和救护。这些人大喜过望,虽然没有看到穿军服的人,但是他们主观认定这些人是游击队的伤员,这里是越共的野战医院,因为越共全民皆兵,只看外貌的确很难判断。于是他们冲了过去,打算先发制人,可是没想到其中有人抵抗,可能是因为言语不通的关系吧,总之士兵们打算带那些人走,但遭到了抵抗,而且他们不允许士兵进里面的屋子,在混乱中有人开了枪,接着惨剧发生了,士兵们射杀了那里所有的人。

“这时一个人从里面的屋子冲了出来,用韩语高声呼喊‘住手’,这些士兵没想到有韩国人在,询问之后发现了可怕的真相——这些被他们当做越共屠杀的人其实都是难民,他们被流弹和地雷打伤了,而这名韩国人是一名医生,是他帮那些难民包扎伤口的。这时那帮士兵慌了神,要知道这件事捅出去会非常麻烦,那时正好是美莱村惨案刚刚被揭露的时候,上面对屠杀平民的罪行非常重视,而这个韩国医生非常愤慨地表示要揭露他们的罪行,这帮人无论怎样哀求都没能让他松口。

“这个时候知道消息的美军也赶了过来,于是这帮士兵作出了让他们负疚终身的决定。他们集体作证,这就是一个越共医院,而这个韩国人则是串通了越共的卖国者——因为当时韩国是作为美国友方派兵的。赶来的美国人不懂韩语,听信了证词,而那些士兵为了以绝后患,将那名韩国医生当场射杀了,这名医生的妻子和儿子,侥幸逃过一难,后来他们被其中一名有良知的士兵救了下来,带回母国,并时常接济他们,帮助母子俩渡过难关。不知道是为了赎罪还是愧疚,也或者为了消除下一代的仇恨,这名士兵主动提出将自己的儿子与那医生的儿子互换,让医生的儿子获得良好的教育,而让自己的儿子去当了兵。”宋正南两片薄如刀片的嘴唇轻轻张合着,吐出来的话几乎如刀锋般划开了朴南勇的喉头,让他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你胡说!你的意思是躺在医院,被我折磨得有心脏病的老头是我亲生父亲?这绝对不可能,母亲临死前也没有告诉我这回事!”朴南勇疯狂地吼了起来。

“你可以不相信,我也没兴趣骗人,你可以回去做一下基因鉴定,孟买型血液稀少,直系亲属是最有可能遗传的,要不你可以去医院试一下啊,不过要快,我刚刚从医院过来,老头已经不行了。”宋正南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害怕几乎发疯的朴南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