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 月(第10/15页)
“谢谢你。”塞缪尔抬头看看他,笑了,“你有什么新想法吗?”
“是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资助圣玛丽亚铁路。”
休听见约瑟夫那边停了一下,而后又接着口述。
塞缪尔说:“这不算我们推出的最有吸引力的投资,我也承认,但有了皮拉斯特的声誉做后盾,相信会不错的。”
“你对每一项交给我们的提议都可以这么说,”休反驳道,“我们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声誉,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为投资者提供一只仅仅是‘不错’的债券。”
“你的约瑟夫伯父认为南美已经准备复苏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约瑟夫插了进来:“这是一种尝试,就像把脚指头伸进水里试试温度。”
“那就是说,是有风险的。”
“如果我的曾祖父当时不敢冒险,他就不会把所有的钱投在一条奴隶船上,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皮拉斯特银行了。”
休说:“但是从那时起,皮拉斯特一直是拿出一小部分投机性的资本,去尝试未知水域里的温度。”
约瑟夫伯父不喜欢有人跟他顶嘴,恼火地说:“一次例外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但心甘情愿去做这件例外的事,这种态度就会让我们深受伤害。”
“用不着你来评头品足。”
休皱起了眉头。他的直觉是对的:这项投资并没有商业目的,约瑟夫也不能自圆其说。那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他一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就立刻看出了答案。“你这么做是为了爱德华,对不对?你要鼓励他,因为这是你让他当上股东以来的第一笔生意,所以你让他去做,即使前景非常可悲。”
“这不是你来质疑我动机的地方!”
“这不是你拿别人的钱为自己儿子冒险的地方。拿布莱顿和哈罗盖特那些小投资者的钱修这条铁路,如果失败了,他们就会一文不名。”
“你连股东都不是,这些问题不必寻求你的意见。”
休难以容忍讨论问题时对方改变话题,便尖刻地说:“但我是皮拉斯特家的人,你损坏银行的名誉,就等于伤害了我。”
塞缪尔插嘴说:“我想你该说够了,休——”
休明白他应该住口,但他无法控制住自己。“我怕我还没有说够。”他听见自己在喊,便尽量放低声音,“你这样做挥霍了银行的声誉。我们的好名声是我们最大的财富,用光了你就没有了任何资本。”
约瑟夫伯父早已气急败坏,顾不得面子了:“你竟敢站在这里给我讲什么投资规则,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小家伙。给我滚到外边去。”
休久久地盯着他的伯父。他既愤怒又沮丧。愚蠢软弱的爱德华成了股东,他那毫不明智的父亲帮助他,把银行引向一桩糟糕的业务,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他们。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挫败感,转身离开房间,砰的一声摔上门。
十分钟后,他去索利·格林伯恩那里找工作。
他不能肯定格林伯恩会雇用他。虽然由于跟美国和加拿大拥有业务关系,他是各个银行抢手的人才,但银行家会觉得,从自己的对手那里挖高层管理人员不太光彩。此外,格林伯恩家族可能担心休会在餐桌上把秘密透露给他的家人,而他不是犹太人这一事实更加重了这种担忧。
不过,皮拉斯特银行对他已经成了一条死路,他必须离开。
一清早下起了雨,但过了不久太阳就出来了,伦敦城里遍地的马粪散发出蒸汽。这座城市是宏伟的古典建筑和摇摇欲坠的老房子的混合体,皮拉斯特银行属于宏伟古典的那类,格林伯恩家族则属于另一类。光看格林伯恩银行总行的外观,你根本想不到它比皮拉斯特更大、更重要。他们的生意始于三代以前,当时只在泰晤士街一座老房子里占了两个房间,靠给皮货进口商放贷起家。地方不够用时,他们就接手旁边的房子,现在银行占据了四座相邻的建筑,以及不远处的其他三幢房子。但是,这几幢摇摇欲坠的房子里完成的业务,远多于皮拉斯特那幢奢华招摇的建筑。
银行里面完全不是皮拉斯特那种专心致志的安静。大厅里拥挤不堪,人们就像一帮等待中世纪国王的请愿者,每个人都相信,只要跟本·格林伯恩说句话,摆出问题或提出建议,就能大赚一笔。休使劲儿挤了过去。七扭八歪的走廊和狭窄的楼梯上到处都是旧文件、装文具的纸箱子和墨水瓶,每块空闲的地方都隔成了职员的办公室。休在一个大房间里找到了索利,屋里的地板高低不平,一扇摇摇晃晃的窗户冲着外面的河。索利的大块头被桌上堆满的文件遮去了大半。“我住的是宫殿,却要在这么个杂货间里工作,”索利埋怨说,“我一直劝父亲委托建造一个你们那样的办公室,但他说这种资产没有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