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圈套(第11/13页)

“这是寒蝉的授意。杨主簿机敏过人,自视甚高,受刑之前,必定心有不甘,可能会突然说些故布疑阵的话,难免会让多疑的曹操心生踌躇。万一曹操因此而改变了主意,那么刘备的伏兵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张郃道,“至于说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曹操……寒蝉觉得没有这种可能。他说,杨主簿虽然不会愚忠于人,却肯定会殉道于义。为了儒教传承,能潜心扮演几十年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怎么会贪生怕死?”

杨修低下了头,喃喃道:“寒蝉到底是谁?”

张郃没有回答,而是侧身做出了个请的动作:“送杨主簿回营。”

“回营等死?”杨修道。

“程昱已于今日下午赶到了这里,他说既然是世交之子,再怎么也要送杨主簿一程。”

“哈哈,他应该是不死心,想要从我这里挖出你这个暗桩吧。”杨修掸去身上的灰尘,笑道,“我知道怎么做。”

军帐里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程昱将长案之上的酒樽摆好,提起酒壶,斟满。烛光之下,琥珀色的酒水随着程昱的手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世侄,这是魏王钦赐的金露酒,堪称世间珍品。”

杨修端起酒樽,一饮而尽,道:“来,来,满上。”

“世侄,你喝得这么干脆,就不怕酒里有毒?”

“反正横竖是一个死,我有什么好怕的?”

程昱摇头,又把酒樽斟满:“或许,我能给你指一条活路。”

“你有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杨修坏笑。

“我大营之中,还有一个暗桩。”

“恭喜你,猜对了。”

“能告诉我这个暗桩是谁吗?”

杨修道:“哈,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寒蝉是谁,没想到你只对这个暗桩有兴趣。”

“世侄知道寒蝉是谁?”程昱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

“当然知道,你呢,想不想知道?”

“世侄,如果你能跟老夫说清楚寒蝉和暗桩的事,老夫可以用自家性命担保……”

“免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杨修嘿嘿坏笑道,“怎么样,要不要对我用刑,先上夹棍,还是烙铁?”

程昱面不改色,缓缓道:“世侄,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怀疑你是奸细。但是我一直想不通,你既然身为曹植的幕僚,就算会做些出格的事,也万万不会背弃曹魏,倒向刘备。”

“曹植啊,写诗吟赋当真算得上大家,可是在政治上,他只不过是一个白痴。当初我选择跟他,只不过因为他相比曹丕而言,没有那么多心机,更容易控制。”

“你为了什么?荣华富贵,你根本不缺;权力虚名,你又不在乎。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成为蜀汉的奸细?莫非是为了汉室正统?”

杨修饮尽杯中酒,笑道:“如果说我是为了儒道传承,你信吗?”

程昱正色道:“愿闻其详。”

杨修自己抓过酒壶,斟满:“杨某不是要保哪一个人的江山,杨某是要将经学儒道传承下去。汉代尊儒讲经,才有三百多年的辉煌,只是近代几任帝王均是昏庸不堪,致使外戚专权,宦官干政,人心丧乱。如今的天子天资聪慧,胆识过人,能让汉室再度中兴,必会继续以火为德,拨转人心。到时候,儒道必定再度大兴于天下……”

“这个理由,未免过于牵强。”程昱摇头。

杨修笑道:“春秋战国之时,百家争鸣,各言其说。看似精彩纷呈,实际上却是混乱不堪。我泱泱华夏,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若学派林立,那对于不同的事物,势必会有不同的看法。我举个粗浅的例子,淮南王刘安无意间弄出了豆腐汤这种东西,而南北两方根据口味不同,分别佐以盐糖。结果,南方人到了北方,觉得咸的豆腐汤是错的;而北方人到了南方,却觉得甜的豆腐汤是错的。两方争执不下,已有近百年。”

这个话题很肤浅,引人发笑,而程昱的脸色却逐渐凝重起来,他冲杨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同的学派,对同一种事物,必定有不同的观念,有不同的看法。那些所谓的黎民百姓,学识粗浅,他们没有自己的见解,只会跟着当权者的号令去遵循。你看春秋战国时期,十里不同律,百里不同法,甚至各个诸侯国之间文字、货币、计量都不同。而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正是因为天下混乱,各派林立造成的。人和人之间的纷争,基于此而生。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也是基于此而生。直到秦皇嬴政,信奉法家之道,启用李斯为相,横扫六合,一统天下,才结束了这场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