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案 东四牌楼宅闹鬼 隆福寺畔磷火飞(第5/6页)
清朝光绪元年(1875年)至四年(1878年),直隶、山西、陕西、河南、山东及川北地区发生了一场罕见特大旱灾饥荒,造成1000余万人饿死,2000余万灾民逃荒外地。1877年为丁丑年,1878年为戊寅年,史称“丁戊奇荒”。时任山西巡抚的曾国荃称之为“二百余年未有之灾” 。有史料证明,这场天灾背后的人祸,是清政府号召农民种植鸦片,以提高税收
我问他为什么,他摆摆手,让我别说话。
“我是山西人,庚子年(1900年)才来的北京。来北京前,我种地。光绪三年(1877年),官家说不让种地了,让种大烟,种着种着,家家户户都没粮食了。没饭吃,鸦片也种不下去了,天又旱,闹蚂蚱,铺天盖地飞,一年到头啥也没收,没谁能吃上饭。
“饿了一年多,树皮、草,什么都吃,还是扛不过。我就逃荒,没跑多远,就不行了,一阵风把我掀倒,起不来了。我就爬,头越来越晕,发慌,出汗,胃里一直冒酸水,往外吐,到最后,酸水都没了,就晕了。
“等醒过来,我一闻,有香味,就使劲爬,找香味,爬着爬着,身上热起来——那是冬天,我本来都冻硬了,但就是热得难受。实际上那不是热,人快饿死的时候,以为冷就是热,热就是冷,一样的。你很快就知道咋回事了。
“我总算找到了香味,俩小孩坐地上在煮东西,瓦罐里咕嘟嘟冒热气。我张嘴,也说不出话,但谁都知道我是要吃的。俩小孩不说话,瞪着我。我就往前爬,一把捞进瓦罐,冰凉冰凉,其实已经烫伤了。
“瓦罐一下就翻了,里头滚出半截人手,皮还没煮烂。”[4]
我强打精神,看着刘三,他还是面无表情,又点了根烟:“我活了下来,逃荒到北京,但是心里不踏实——直到我看见那么多人都喜欢吃人肉,心里总算踏实了。既然都喜欢吃,我就想做多点,剁一个人,能做三大锅汤。”
隆福寺热闹,蒸锅铺生意非常好,总有叫花子来捡吃的。刘三专挑叫花子,看准了目标,就给他一碗面,吃完叫进后厨,打晕了绑起来,饿着他。
“每个到了这里的,我都告诉他,碗里是人肉,吃不吃自己选。但除了你,每个人都会吃,有人饿了半天就会吃,吃完一碗还要一碗。”
按照刘三的规则,他杀的每个叫花子,都吃了人肉,不算人。所以,他也不算杀人。我不愿吃人肉,他就等着我饿死。
刘三讲完故事,把那碗面搁在我面前,锁门走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瞪着面发愣,又迷糊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哗啦一声响,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掉在我身上。我一摸,是皮皮,怀里还抱着两只烂苹果。我用尽所有力气,摁住皮皮,夺过烂苹果,一口气吃光,连核都咽了。皮皮没跑,端起面碗喝汤。我看着那颗骷髅脑袋在面前晃晃悠悠,渐渐清醒,有了点力气。

北方的老房子,房梁很高,天花板和房梁中间一般中空,有的用木板搭出一层阁楼空间,有的用席子之类的东西简单隔一层
我把碗磕碎,挑一块尖利的瓷片,拽过皮皮搂在怀里,在骷髅的头顶刻了几个字:蒸锅铺有鬼,救我,金木。刻完字,我浑身累得发软,一松手,皮皮蹿上案板,纵身一跳,从我头上屋顶的破洞钻了出去。我这才发现,它是从草席天花板的破洞里掉下来的,天花板和房梁中间是空的,连着外面。
皮皮走后,过了约莫一天,刘三又来了一回,没再换面,而是踢我几脚,看我死了没。我没死,但越来越虚弱。要是鲁颖姑娘不识字,可能过两天我就真被熬成了肉汤。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缝里忽然没了灯光,外面响起软绵绵的脚步声,门悄悄打开,有人进来,转身关门,划了根火柴。小宝站在我面前,手里握着汪亮改造的那把镔铁菜刀。我指指脚上的铁链,小宝让我捏着火柴,两手握刀猛砍下去,一道火光,铁锁断开。小宝扶起我,开门往外走,鲁颖在外面等着,肩膀上站着皮皮。
屋里突然亮了灯,眼睛刺痛,恍恍惚惚看清,这里是蒸锅铺的后厨。刘三站在我们对面,手里握着我的勃朗宁,两手抖动着给枪上膛。枪响的瞬间,小宝和鲁颖同时扔出了飞刀。鲁颖的飞刀插在刘三的眉心,小宝的菜刀砍进了刘三背后的墙上。刘三那枪,打中了皮皮头上的骷髅脑壳,骨头碎掉了一地,露出完整的猴脸,两颗眼珠子滴溜溜转。
拿回手枪、怀表和钢笔,我们出了蒸锅铺。4点多钟,天已经燥起来,热气扑在身上,我才闻到自己有多臭。小宝跑进胡同,敲门找人要了两桶水,把我浇了个透,简单清洗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