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马克(第3/4页)

她从操作台下面拽出一把椅子,叹了口气,坐在上面。“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喜欢她这样伤害你。”

我和她一起坐在桌子旁,有人在身边让我感到很是欣慰。我不能告诉卡拉是我对海登的所作所为促使斯蒂芬带着她离开的。“她没有。我亏欠她很多。你知道海登小的时候很不容易,她有疝气,真的很不舒服,几乎睡不着觉,我也没有帮斯蒂芬去照顾她。”

“她让你照顾了吗?”她没好气地说。“不,等等,让我来回答。她没有。我知道她对海登的感情,太霸道,你当然没法介入。”

“不是这样的。我很有负罪感是因为——”

“你需要做的,”她打断了我,“就是不要再有负罪感,开始维护你在家里的地位。海登是你的女儿,你不能继续像一个不受欢迎的房客一样住在这里,这是你自己的房子。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是家里唯一挣工资的人,你是这个家庭中的男人。要表现出这样的姿态。”

我可以做出被冒犯、被启发或者愤怒的姿态,但我只是很尴尬。我呷了口酒,扶着额头。“像个男人一样。天哪,真是个忧伤的话题。”

卡拉停了好久,直到气氛有所缓和。“如我所说,这不关我的事。”

“那些男人闯进房子的时候,我没有任何行动,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把斯蒂芬从我眼前带走。我甚至都没去看我身边的那个家伙,只是在他们搜刮东西的时候盯着自己的双脚。如果我有枪,我真的会向他们开枪吗?”

“马克。”卡拉开始后悔说出了她的想法,试图将我引向别的话题。但之后,她便意识到我的语气是在思考,不是在生气或辩解。我真的只是在说出内心的疑惑,向自己的老朋友说着一些不能和别人分享的事。

“我想我不会,”我继续说。现在,我看着卡拉的双眼。“我唯一的角色,我想,唯一知道该怎么去做的事,就是去哀悼。”

卡拉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很想海登。”我说。

“她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她说,“然后你们就能重新开始了。”

我知道已经没有机会重新开始了,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我们走到沙发边,卡拉把电视调到一个温馨的美食频道,一位优雅的女士在她梦寐以求的房子里脆弱又充满诱惑地微笑着,眼神很悲伤,之后是两位饱经沧桑、圆滑世故的老男人开着车在意大利到处转。不知何时,卡拉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任由她这样做,闻着她发丝间洗发水的清香和咸咸的青草香。我的手搭在她的髋部,只是想寻求安慰。我感到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并不是生与死的问题——所有的困难都终将被克服。

她的手放在我的胸前,伸到了衬衫下面,因为屋子里开始变凉,她的一只脚抬了起来,依偎在我的小腿肚下。她的双唇贴上了我的双唇,我的手指在她的背部滑动。我用后背支撑着,卡拉趴在我身上,她的头发垂在我的脸上,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她,佐伊,站在客厅的角落里,看着一切。

一束斜光从走廊射进了她所站的角落,扫过她的脸,于是我能看到她的下巴和嘴,还有一半黄色的头发,她用一只手指缓慢地绞着其中一缕。她身上的牛仔裤和T恤衫该洗一洗了,我还注意到空气中有一股腐臭味。我正准备对她说些什么,但她笑着,用舌头滑过嘴唇,还在绞着,用手指绞着她的头发。

卡拉撑起身子。“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

但此时,女孩笑起来的嘴咧得特别开,她的嘴唇不自然地撑到牙齿上方,我能看到已经腐蚀变黑的牙齿。那味道像一个固体一样向我扑来,我向后拖着身体到沙发上,但卡拉的重量将我困在那儿。

“没事的,亲爱的,”卡拉说,她的呼吸很急促,“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什么能再伤害你。一切都会好的。”

那个女孩绞着,绞着,用手指绞着头发,直到厚厚的一缕从头皮上脱落。她向前迈着步子走来,整张脸都出现在灯光下。灰色的皮肤上散布着斑驳的瘀青,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另一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她舔着裂开的双唇,舌头变得更长了,从嘴里伸出来,一片血红色的唾液随即喷到她的脸上。

她又拽下来一大片头发,扔到地上。她的头皮和脸都裂开了,她仍然笑着,讨好地恳求着。

“爸爸?你为什么不爱我了?”

她脸上的皮肤渐渐融化,露出发黑的血肉。

“爸爸。为什么?”

我努力紧闭双眼,但她想让我看到。

她在地上融化成一摊黑色的腐肉,现在又开始变形,变成一个红眼睛的、长着很多条布满刚毛的细腿的东西,在壁脚板边像幽灵一样闪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