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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潘西的小弟嘛。”他对我说,生怕我不知道这回事,同时像取样本似的捏了捏我的手,显得很失望,“好啊,好。好久不见。肯定有十年了。还不止。喝一杯吧。来点香槟。想喝什么都行。”他命令道:“萨默斯。给我们拿瓶香波来,带个冰桶,两个杯子,然后滚蛋。还有果仁!”他冲着管家的背影大喊,“腰果、巴西果,他妈的给我搞一大堆果仁来——爱吃果仁么?”他向我询问道,突然间摆出了让人消除戒备的亲近态度。
我说我挺爱吃。
“好。我也是。特别爱吃。你是来对我宣读《取缔闹事法》194的。对不对?请便吧。我可不是玻璃做的。”
他猛地推开落地窗,好让我更清楚地看见他名下的产业。他采取这一行动时用的是另一种步伐,更像是在行军,两只胳膊摆动得更厉害,仿佛是要配上听不见的军乐节奏。打开落地窗之后,他把脊背对着我供我瞻仰,双臂仍旧朝上举着,手掌撑着窗栏,犹如一位在等待箭矢加身的殉道者。发型也是伦敦市里流行的,我心想:脖子后面的头发留得很厚,耳朵上方的发际就像两只小角。呈现出片片金色、棕色和绿色的山谷绵延铺开,一直伸展到远方看不见的天际。有个保姆带着个小孩子在鹿群间散步。她戴的褐色帽子的一圈帽檐都向上翻着,身上穿的褐色衣服像是女童军的制服。草坪修剪过,正适合打槌球。
“安东尼爵士,我们只是在请求您,没别的意思,”我说道,“想请您再帮个忙,就像您以前帮助潘西那样。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潘西帮您得到爵士封号的,对吧?”
“去他妈的潘西。他都死翘翘了,对不对?谁都没给过我任何东西,谢谢你。全是我自己挣来的。你想怎么样?有话快说,行吗?我已经听过一次布道了。外交部的波特利·萨沃里。在学校时他是我的低班小厮,我经常修理他。那时候他是个没用的家伙,现在也一样。”
他的双臂还高举着,绷紧的脊背显得很咄咄逼人。我本来想要说话,但心里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不合时宜之感。再有三天我就要退休了,我渐渐感觉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真正的世界。萨默斯送来了香槟,打开瓶塞斟满了两只玻璃杯,用银质的托盘端给我们。布拉德肖抓起一只杯子,大踏步走进了花园。我跟在他后面,来到一条铺着草皮的小径中央。路两旁的杜鹃花都长得很高。在小径的另一头,石砌的池塘里有个喷泉正喷着水。
“您购置这处房产的时候,想必也获得庄园领主195的头衔了吧?”我问道,觉得闲扯几句可以拖延点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又怎样?”布拉德肖反问道。我意识到此君并不愿意别人提醒他这座房子是买下来的,而不是继承的家产。
“安东尼爵士。”我说。
“怎么?”
“我来找您,是因为您和一家名叫阿斯特斯蒂尔的比利时公司之间的关系。”
“从来没听说过。”
“但您和那家公司有联系,对吧?”我微微一笑。
“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我跟萨沃里就是这么说的。”
“可您持有阿斯特斯蒂尔公司的股权,安东尼爵士。”我耐心地反驳道。
“什么股权也没有。绝对没有。你们搞错了人,地址也不对。我都告诉他了。”
“但您确实拥有伯明翰阿尔迈特有限公司百分之百的股权,安东尼爵士。而伯明翰阿尔迈特公司也确实拥有一家开在百慕大的欧洲技术融资进口有限公司,对不对?百慕大的欧洲技术公司确实又拥有比利时的阿斯特斯蒂尔公司,安东尼爵士。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在您本人和您名下一家公司拥有的另一家公司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松散的联系。”我说话时还带着微笑,还在和他讲道理,用说笑般的口气哄着他。
“我没有股权,没有分红,对阿斯特斯蒂尔公司的事务没有任何影响力。这些破事跟我八竿子打不着。跟萨沃里说过了,跟你说的也一样。”
“就算是这样,阿勒莱恩请您——我知道那是老早以前的事,但也不算太久,是吧?他请您把某些并没真正出现在官方船运清单上的货物运往某些国家的时候,您使用的渠道就是阿斯特斯蒂尔公司。阿斯特斯蒂尔公司也对您言听计从。因为如果公司不乖乖照办,潘西就不会来找您,对不对?那样的话您对他就没有任何用处。”我觉得自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安东尼爵士,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收税员。我只是想向您指出,确实存在着某种关系,某种法律管辖范围之外的关系——在您的执意要求之下。实际上这种关系是潘西主动帮忙才建立起来的,就是为了达成我刚才说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