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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迈利拿下眼镜,用领带宽的一端擦拭着。在透过窗帘照进室内的朦胧光线中,他丰满的脸显得湿润,毫无防备。

“瓦拉狄米尔是我们所曾有过的最优秀的情报员之一。”史迈利毫不掩饰地说。

“因为他是你的人,你指的是?”斯屈克兰在史迈利背后嘲讽地说。

“因为他很优秀!”史迈利高声怒斥,四周顿时惊骇沉默,但他瞬即恢复冷静。“瓦拉狄米尔的父亲是爱沙尼亚人,热情的布尔什维克信徒,奥立佛。他的忠诚,换来的斯大林的回报,却是在整肃中被谋杀。瓦拉狄米尔出生时名叫沃尔德玛,后来出于对莫斯科和革命的效忠,才改成瓦拉狄米尔。虽然他们对他父亲痛下毒手,他仍然想要相信他们。他加入红军,在上帝的眷顾下躲过整肃。战争让他获得晋升,他像狮子一样奋战,战争结束后,他等待着自己梦想已久的伟大解放,让自己的同胞重获自由。但这个梦想始终没有降临。相反的,他亲眼看到家乡被自己服务的政府无情蹂躏。数以万计的爱沙尼亚同胞被送进集中营,其中还包括他自己的亲戚。”拉康张开嘴,想打断他的话,但又明智地闭上。“走运的人逃到瑞典和德国。我们说的是一百万个质朴、勤奋的人民,被摧残殆尽。一晚,陷入绝望的他为我们提供服务。我们,英国。在莫斯科。往后三年,他一直在首都的核心为我们从事情报工作。为我们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每一天。”

“而且,不必说,当然是我们这位乔治负责他。”斯屈克兰咆哮道,他仍认为这个不争的事实已让史迈利失去抗辩的资格。但史迈利不会因此而停步。年轻的莫斯汀站着,听得入迷。

“我们甚至还颁奖章给他,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奥立佛。不能戴,也不能持有,当然。但在某个地方,记载在某张羊皮纸上,他偶尔可以获准去看一眼,而且上面的签名,非常像元首。”

“乔治,这都是历史,”拉康无力地反驳,“不是现在。”

“漫长的三年里,瓦拉狄米尔是我们最好的情报来源,让我们了解苏联的能力和意图——在冷战的高峰期。他非常接近他们的情报圈,也可以接触到他们的报告。然后,有一天,他趁着到巴黎出差,掌握机会,投奔自由。感谢上帝,还好他这么做了,否则他会在更早以前就死在枪口下。”

拉康突然有些失神。“你说什么?”他问,“什么更早以前?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后来圆场被莫斯科中央情报员掌控住了。”史迈利极有耐心地说,“真是幸运,瓦拉狄米尔为我们工作的那段时间,比尔·海顿正好派驻国外。要是再过三个月,比尔就会把他整得很惨。”

拉康无言以对,所以斯屈克兰替他回答。

“比尔·海顿这样,比尔·海顿那样,”他嘲讽说,“就因为你和他有其他的纠葛——”他正要继续往下说,但考虑之后却改变心意。“海顿已经死了,该死!”他沉着脸下说,“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瓦拉狄米尔也一样。”史迈利平静地说,他开口之前,再次略显迟疑。

“乔治,”拉康严肃地说,仿佛太晚找到祈祷书中的页数,“我们是务实主义者,乔治。我们适应了。我们不是什么圣火的传递者。我请求你,我命令你,记住这一点!”

平静但坚决的史迈利,还没讲述完瓦拉狄米尔的生平事迹,而且他也感觉到,这是他惟一想做的事。

“而当他出来之后,很好,他就成了贬值的资产,像所有的前情报员一样。”他继续说。

“就是这样。”斯屈克兰轻声说。

“他留在巴黎,全心全意地推动波罗的海独立运动。没错,这是注定要失败的运动。今天的情形就是这样,英国拒绝承认苏联吞并波罗的海三小国的合法性——但也不太在乎。爱沙尼亚,你可能不知道,奥立佛,在女皇大道上还保有非常体面的公使馆和总领事馆。很显然,这些注定要失败的运动一旦完全失败,我们也不再给予支持。但事前可就不同了。”他深呼一口气,“好啦,他在巴黎成立了波罗的海组织,这个组织开始走下坡路,就像所有的流亡团体与注定失败的运动一样——让我继续,奥立佛,我不常这么啰嗦。”

“我亲爱的伙伴,”拉康脸红地说,“随你高兴。”制止了斯屈克兰的再次咆哮。

“他的组织分裂,有一些纷争。瓦拉狄米尔很性急,想把所有的党派都纳入旗下。每一个党派都有各自的盘算,并不同意。后来发生了一场斗殴,有些人打破了头,因此法国当局将他们驱逐出境。我们把他和他的几个军官安置到伦敦。晚年的瓦拉狄米尔又归正回祖先的基督教信仰,从马克思主义的救世主改信耶稣基督。我们应该也鼓励这么做,我相信。或者,这已经不再是政策了。现在,他被谋杀了。因为我们要讨论背景,所以这就是瓦拉狄米尔。那么,我又为什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