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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儿坏的消息也没有。”奈德又重复道,“都是好的消息。‘我很好。我很安全。我发表了一场空前精彩的演讲。我要去搭飞机了。星期五见。我爱你。’就这么的,她就哭了。”
“噢,我不知道,”我说,还违心地反问他,“难道你从未在快乐的时候哭过吗?”
“她哭得这么厉害,他不得不扶着她走过医院的长廊。她哭得这么凶,连车门都没法开。到了她的公寓之后,她先巴雷下车,头也不回就跑到门口,好像无视巴雷的存在一样,因为她太高兴了,高兴蓝鸟会准时飞了进来。而他也在一旁安慰她,并且为她听到的好消息而高兴。”接着,他又重复巴雷录下来的话。“他非常的镇静,似乎一无牵挂。‘我们正中目标了,派迪。万事皆如意。这就是她哭的原因。’当然是的!”
他往后坐了一下,双眼睁了开来。巴雷那让人听了不得不信的声音继续从录音机里传出来。
“他不再是我们的人了,”奈德说,“他已经离开我们了。”
是的,在某种意义上,奈德也离开了。是他发动了这个伟大的计划。而现在,只能借着推理,眼睁睁地看着事态演变成他无法控制的局面。在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如此的孤独。也许,在这一点上,也只有我才堪跟他相比吧!
间谍的工作就是等待。
间谍的工作就是忧虑。
间谍的工作就是孤独,但不仅仅是孤独。
已经消失的沃尔特和还活着的奈德以前教给巴雷的灵丹妙药,现在又重新在巴雷的耳边响起。这一位曾经拜师学艺而如今已学精艺成的继承人,魔法却比他的两位师傅都高明。
他如今所处的情况,是他们任何一位都不曾攀升过的。他有他的目标,也有达到目标的方法,更有克莱福所称的动机:说得好听一点,也就是目的。他们教过他的每一件事情,在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战场时,都成为反过来欺骗自己主子的最佳工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正是他现在思考的内容。
他们的旗帜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反正不管天上刮的是什么风,他们都会挥舞着它。但是他并不是要背叛他们;而他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他自己。他知道这场仗他非赢不可,而且也非常清楚是为了谁,他才非赢这场仗不可的。他知道他准备做什么样的牺牲。他不是叛徒,但他也样样皆是。
他不需要他们那神圣的旗帜以及那些让他觉得格外软弱的制度。他现在是独自一人,但比起那些强行控制他的一大批人还要强得多。他知道他们是所有坏武器里,最糟糕的一种,因为他们的存在就已让他们的目标合法化。
以一种说起来好像很慎重,但又不是那么慎重的方式来审视自己,他发现了蕴藏在内心深处的怒气。他先是闻到了着火味,继而听见它噼里啪啦地烧着。
只有现在。歌德是对的。明天是不存在的,因为它只是个借口而已。不是现在,就什么也都不是了。而歌德呢?即使什么都不是,也仍然是对的。我们必须要把自己心里的那些个讨厌人物完全除掉,我们必须把自己的灰色装束给烧掉,并且让我们自己的心重获自由。这是每一个有良知的人共同的梦想,也是那些讨厌人物(无论你相信与否)的梦想。但,要怎么做,拿什么来做,才能实现这样的梦想呢?
歌德是对的,在偶然之间让别人陷入这样的局面,不是歌德的错,也不是巴雷的错。在巴雷的内心里头,有一种情绪正在逐渐上扬。这种情绪,让他越来越觉得和这位萍水相逢的朋友有一种说不出来而又极为强烈的亲密关系。这种感觉在巴雷的内心越来越炽热,炽热到他无力抵抗的地步。他对歌德那种疯狂梦想——释放理智的力量,打开人们污秽的心灵——怀有无比的热忱。
但是巴雷并没有久留在歌德的痛苦里。歌德是在地狱里,而巴雷很快也会步他的后尘。我若有时间,我会为他哀悼一番的,他想。直到现在为止,他的全副心思还是放在歌德可耻地置其生死于不顾,如今又想借最后的勇气加以护卫的那位活人身上。
为了这个需要立即处理的工作,巴雷必须把他学到的所有间谍伎俩全数使出来。他必须完全依靠自己,但他依靠自己的程度要远超过以前任何时候。他必须等待。他必须忧心。他必须变成一个和以前完完全全相反的人。一个内心经过调整,外表却一无所成的人。在他扮演那位他们希望看到的巴雷·布莱尔的时候,他必须战战兢兢地踮起脚尖行走,并且曲身如猫,一点也闪失不得。
同时,他心里的那一位下棋高手又在不停地盘算自己的行止。一直沉睡着的谈判代表早已在不注意的时候醒转了过来。他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需要和远见之间头脑冷静的中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