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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车上山的途中,我们四个人谁都没有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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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珠峰旅店会是一栋老旧的石屋,周围也是一些老旧的石屋,除了灰色,还是灰色。可我们停在了一栋高高矗立在山坡上的三层维多利亚式建筑前,旅店十分亮堂,看上去富丽堂皇。这座旅店或许很符合美国人心里想象的老派伦敦小镇的模样,因为这里有山墙、椽、塔楼,精致的停车门廊里有砖砌的车道和伊丽莎白时代的柱子,正门右侧有一栋木瓦角楼,前面花园里铺有一条白色碎石路,旅店前面栽种着枝繁叶茂的小树(并非那种我们坐着那辆小火车在较低海拔地区穿行其中的多树干高大印度榕树),后面则种着优雅高大的松树。

我们刚一走到旅店大门处,大雨便戛然而止,仿佛有人关掉了水龙头。没过多久,一轮满月便从匆匆飘走的云后露了出来,照亮了旅店后方北面、东面和西面那些应该是高峰雪顶的物体。

“这里离喜马拉雅山脉并不近,是不是?”我们三个人从酒店又向后退了几步。走出旅店的飞檐,抬头望着,眼前所见不是什么山峰,肯定就是更多的云而已。这些云距离大吉岭非常远。

“那是照射在冰雪之上的月光,”让-克洛德说,“山峰与山脊。”

虽然已经很晚了,可还是有四个衣着华丽的帅气男服务员从大厅里急匆匆出来,把我们的行李(有几个手提箱,不过大部分都是背包和旅行袋)搬进旅店。理查坚持我们几个去找帕桑及福特卡车里的其他挑夫,确认我们的装备已经安全存放。一看才知,我们的东西被放在一栋巨大的建筑里,显然这里曾是珠峰旅店的大马厩。在帕桑的监督下,挑夫们小心翼翼地把我们的箱子运送进三个带有摇摆高门的大马厩里,重新盖好防雨布。

“我觉得我们之中应该有个人留下来,看着我们的……”理查道。

不过,在把我们的箱子过了数,检查完毕,确认防雨布也都系紧之后,帕桑关上马厩大门,把门前沉重的锁链锁好,并默默地把钥匙交给理查。“迪肯先生,今天晚上一切都会安然无恙。我派了茶场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雇工来这里睡觉和放哨,以防万一。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我们步履艰难地走回了旅店前面,四周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味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有潮湿的草叶味儿,肥沃土壤味儿,车道两边花园里各种花朵的馥郁香气,拱桥下潺潺流水边湿漉漉的苔藓味儿,潮湿的树皮味儿,车道上没有铺砖和其他铺路材料的地方都铺着树皮,而或许最为浓烈的气味儿还属茶树散发的香气。在山城大吉岭之上、之下和两侧的陡峭山坡上,有成千上万块绿色的梯田,此时梯田被月光照射得十分明亮,田里栽种着数十万株茶树,茶树已经成熟了,湿漉漉的,在高山微风的吹拂下,茶树香气迎面袭来。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很多都是电灯。

旅店的夜间值班经理是个印度人,打扮正式,穿着长礼服和19世纪的高领圈,我们来到他的旅店,他似乎非常兴奋。宽敞的大厅异常空荡,只有几个守候在近旁的服务员,帕桑和我们三个人。

“好,好,好。”经理一边用浓重的印度口音说,一边打开巨大的登记簿,将之转过来,然后拿出一支高档钢笔。红木柜台因年久和经常使用而闪烁着金光。“布罗姆利探险队,好,好,”经理含笑继续说,“尊敬的布罗姆利-蒙特福特探险队光临敝店,我们万分欢迎。”

理查眼中射出两道愤怒的目光,几乎(并非完全)足以浇灭经理的灿烂笑容。“我们不是……布罗姆利探险队,”我们的领队轻声说,“我们这一队人并没有命名。可如果要定名的话……那就是迪肯-克莱罗克斯-佩里探险队。”

“好,当然,好,好。”经理说着紧张不安地瞥了一眼帕桑,而帕桑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先生,好,好,我们顶层的一半房间都是为布罗姆利探险队保留的,那里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套房,现在我们都把顶层称为马洛里之翼。”

理查叹了口气。我们都累极了。他在登记簿上签了名,然后把那支钢笔交给J.C.,J.C.签名后又把笔交给我。那些穿着制服的服务员迅速过来拿起我们行李箱、背包和旅行袋。这些人并非给我们搬运板条箱的深肤色挑夫。我们三个人和一位服务员挤进一部单厢升降梯,这是一部非常古老的铁制电动电梯,而负责发电的居然是一大堆错综复杂却依然在运转的链条和齿轮。一位操作员开始滑动升降机门,将之关上。

“等一会儿。”理查说着走回登记处。那位经理突然立正站好,仿佛一位正在接受昔日德国皇帝检阅的普鲁士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