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者(第3/14页)

当然,他讲的是温伯尔和他手下六个登山队员于1865年7月14日首次登上马特洪峰的情形。

“温伯尔和克罗泽有没有用石头扔他们?”让-克洛德问道。

理查看着我们的这位法国朋友,想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接着两人都笑了。

理查指着我们左边的峭壁说:“温伯尔一门心思只想引起卡雷尔的注意。他和克罗泽大声叫喊着,往北坡扔下了石头,当然啦,他们并没有朝意大利人正在攀登的山脊扔。但在卡雷尔和他的队员听来,觉得那动静如同加农炮弹。”

我们三个人看着下面,像是看到了意大利向导和他的同伴正吃惊地望着上面,眼睛里满是绝望。

“卡雷尔认出了老朋友温伯尔那条宽松的白裤子。”理查说,“卡雷尔认为他还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登上山峰,当时,他和他的队员已经爬过山脊最艰难的部分,但看到温伯尔已经登顶后,他转身领着他的队员下去了。”理查叹了口气,深深地吸了口烟斗,然后望着我们下面的群山、峡谷、草地和冰川。“两三天后,卡雷尔登上了马特洪峰,依旧是从意大利山脊那边上去的。”他轻轻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尽管英国人显然取得了胜利,成为第一批登顶马特洪峰的人,意大利人也成了第二批登顶者。”

“没错,他们的确赢了,可却是如此的悲剧。”让-克洛德轻轻地说。

之前,我们将背包堆在了狭窄山脊最北端的几块大石头上,回到那里后,我和让-克洛德开始准备午餐。这是我们在马特洪峰的最后一天,兴许也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后最后一次一起登山……没准这辈子都没机会了。我特别希望不是这样的结局。我只想跟这些新结识的朋友完成欧洲的“游历”,攀登阿尔卑斯山。但理查很快就要去英国办事了,J.C.也不得不回到夏蒙尼向导协会履职。每年,夏蒙尼的向导都会依照夏蒙尼山谷诡异的传统,带上具有兄弟情谊的神圣绳子在那里聚会。

我不再去想分离抑或是永别的离愁别绪,也没再去拿午餐,我迫切地想把这些景致尽收眼底,牢牢记住,这种感觉比腹中的饥肠辘辘更甚。

空中万里无云。离我们130英里外的海滨阿尔卑斯山清晰可见。最先由温伯尔和向导克罗泽登上的艾克林斯国家公园庞大的轮廓像一头大白猪一样映衬在天空中。我稍稍往北边望去,看到罗纳河远端奥伯郎特高高的山峰。西边,所有低矮的山峰在勃朗峰的对照下都相形见绌,山顶上的皑皑白雪反射着太阳光,晃得我的眼睛都睁不开。我稍微将脸转向东边,望着那边一座接一座的山峰,有的是我过去九个月跟我的新朋友登上过的,有的则等着被人征服,有的则永远不会有人涉足了——那些奇形怪状的白色山顶在远处模糊成崎岖不平的地平线,笼罩在一片薄雾中。

查理和让-克洛德吃着三明治,不时抿一口水。我停止观望,也不再胡思乱想,开始吃起东西来。冷牛肉的味道美极了。面包坚硬的外皮很有嚼劲。山葵将我的眼泪都辣出来了,勃朗峰变得更加模糊。

我往南边望去,由衷地赞叹温伯尔在他那本经典的作品《1860—1869年登阿尔卑斯山记》中所描绘的景色。我是前一天晚上才在布勒伊上面的帐篷借助蜡烛看过的,这会儿仍能清楚地记得里面的内容,爱德华・温伯尔于1865年7月14日第一次描绘了马特洪峰的景致,而我则于1924年6月末贪婪地看着温伯尔这段景色描写:

那里有阴郁的黑森林、生气勃勃的草甸、翻腾的瀑布和静谧的湖泊,有肥沃的土地、未曾开花的荒原、阳光明媚的草原,以及寒冷的高原。那里有最崎岖的山峰,最优雅的轮廓,有险峻、陡峭的悬崖,缓缓起伏的山坡,有岩石嶙峋、白雪皑皑的大山,忧郁而庄严,或是闪闪发光,或是银装素裹,城墙、炮塔、顶峰、金字塔、圆顶、锥体和尖顶,形态万千!真可谓巧夺天工,天从人愿。

看得出来,爱德华・温伯尔一定是个浪漫的人,19世纪中晚期,众多黄金时代的登山家皆是如此。跟1924年那种简洁、现代的风格相比,他的文采是那样的绚丽、古典。

但是,我经常被人诟病毫无浪漫可言,坦白说,我的确如此。这是性格使然,也许,我就是个这样的人。虽然,我是一名哈佛毕业生,专业还是英文,准备创作自己“伟大”的旅行见闻和小说——当然啦,我只会以那种简洁、现代的风格创作——但我还是能惊奇地发现爱德华・温伯尔19世纪的文字是那样华丽,读到这样的文字,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