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梦中身 尾声(第2/2页)

“其三,由此再回想你的可疑之处,便很容易了。七宝日月灯首次亮相,自然是在万岁的夺灯宴上。那时候,由七种名贵宝石雕琢而成的宝灯流光溢彩,壮观华丽,让人叹为观止。但极少有人知道,此灯既名‘日月’,实则却是两盏,在外面气势恢宏的日灯内,还藏着一盏造型奇巧的月灯。万岁在夺灯宴上并未对此明示,事后安乐公主的芳辰寿宴上,也未做展示,故而天下人都会想当然地以为这宝灯很大。只有极少的人才知道,日灯内还藏有月灯……”

说到这里,袁昇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自己进过她的寝室,看到过那盏华丽的宝灯,更曾在灯下观美人。

他强力凝定心神,继续道:“那日灯巨大华美,高悬堂内,众人注目,自然极难偷盗得手,而那月灯只悬于公主寝宫,被盗的,也只是那盏月灯。公主府内宝灯被盗后,因事关重大,很多细节都未公之于众。可我和你那次闲谈起那盏灯时,你口中说从未听说过此灯,但无意中比画了一下,居然恰是那月灯的大小。你怎会知道公主府内丢失的是月灯?”

陆冲愣了下,随即扬眉大笑:“看来跟你在一处,今后须处处小心,只怕你能从我撒尿的姿势,看出老子有过几个女人。”

“不错,老子深入宗楚客那家伙的府内,本就是卧底去也。”他说着挺直腰板,“也正是有着宗相府贵客高人的身份,所以老子才又轻松混进了安乐公主的芳辰寿宴。老子本是想去混个热闹,不想却看到了一个波斯艺人鬼头鬼脑的。那时候我自然不知这家伙就是易容成莫迪罗来献艺的檀丰,只是觉得此人可疑,便跟在他后面看看热闹。”

“我亲眼看到这家伙盗走了一套贡品茶具,老子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自是觉得大不过瘾,便火上浇油,干脆潜入公主寝阁,一眼便看出那宝灯价值连城,便顺手盗走。直到那日跟你闲谈,才知老子顺手牵羊的,竟是大名鼎鼎的七宝日月灯。一时欣喜,得意忘形,便比画了一下,没想到被你……”

袁昇一字字道:“那么,陆兄是哪一方的人马,莫非是……太平公主?”

“太平那泼妇,岂值得我去效命?”陆冲收起了脸上的嬉笑,傲然拱手道,“本就不想瞒你,我主公的名讳……临淄王,李隆基。”

袁昇也不由得神色一肃。

李隆基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相王李旦,在武则天时期也曾当过几年傀儡皇帝,当今皇帝登基时甚至想册封其为皇太弟,被其固辞作罢。李隆基便是相王的三儿子,虽然才二十多岁,却相传才干过人,气概超凡,最喜结交长安的任侠少年,身边聚集了一批禁军的青年军官。

这位果决刚毅的临淄王李隆基也极擅纵横捭阖,借力打力,此时已俨然成为太平公主与韦皇后、安乐公主之外的第三方势力。

“原来是他!”

袁昇笑起来,反觉一阵如释重负。与许多长安的有志青年一样,他也对纯正李唐血统的李隆基颇多好感。

“就知道你也会服气临淄王!”陆冲又端起了酒杯,忽又放下,压低了声音,“袁兄,你我出生入死,我对你也不想相瞒,当日我奉临淄王之命潜入宗相府,实是要刺探一件名为‘天邪策’的天大机密。”

“天邪策……那是什么?”

“没有打听出来!”陆冲的目光一片肃杀,“只知那是宗楚客和韦皇后等人策划的一场天大阴谋。最初的消息,天邪策是一份名录,上面写满了要被韦后清除的李唐忠良。后来又有密讯传出,天邪策实为一套韦后篡位夺权的详细秘要……可惜我陆大剑客卧底宗相府,终究还是毫无所得。唉,总之,都是妖孽呀!”

他端起酒一饮而尽,道:“我听临淄王说,正因近日京师妖孽频出,朝廷要设一个辟邪司,却苦于找不到人带领此衙司呢。你是玄元观主,正是不二人选。对了,昨日你可是对那老胡僧亲口说过的,你要出山担此重任,可不能食言呀!”

袁昇却闭上了眼,心内闪过那晚安乐公主横卧锦榻时,对自己幽幽的梦呓:“我总是梦见一条玉石铺就的路,我坐在一辆七宝镶嵌的马车上,踏着玉石路飞奔,可是啊,那条路是向下倾斜的,前面是深渊,而马车,根本停不下……”

他忽然生出一念:“其实师尊说得没错,世间人,又有几个不是活在梦中呢?安乐公主,大唐最美丽最有权势的女郎,也依旧是个一直活在梦中的可怜人。或许,只有我能灭除她心中的恶鬼,让那辆马车停下来!”

“大唐辟邪司……好,出山!”

袁昇慨然而起,举杯一饮而尽,随即掷杯于地,酒杯碎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