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寒梅冰肌妒火烈烈,红帛素面死生茫茫?(第12/13页)

东方楚突然惊醒了,满天的繁星又大又亮,近在咫尺,闪着狰狞的凶光。

萧太清血红的嫁衣与苍白的面容形成种不祥的对照,她所说的话,她的话……东方楚不是个迷信的人,然而这个诡异不详的梦在他胸中梗结、膨胀,让他几乎要疯掉!

光,红光!远远地有红光将夜色燎起、点亮。

那种焦糊的稻草与肉皮的味道丝丝地传来,撩挠、刺激着他的鼻腔。

君当有难,红尘满室……君当有难,红尘满室……

一个声音反复在他的脑中回响。

他发疯似地向回跑去,跑、跑、跑……他的两脚在空中交叉奔腾、跃起,每一步都踩在云上,他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他看到自己的心脏在自己的前方激烈地跳动,每一下都像是要被汹涌而来的鲜血充涨得迸裂,他的脚跟不上他的思想与意志……

他与母亲所居的那间稻草屋,火光冲天。

没有比干燥的稻草更好点燃的了。

火明旺旺地,烧得恣意而热烈。

房梁早烧断了,那间小小的稻草屋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明而热的火照亮了山村,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整个世间。

几个闻讯而来的村民,正汲水灭火。

几个无力的老人与小孩,有些惊慌地看着东方楚,眼神中是无尽的叹惋与同情。

“母亲——”

东方楚没有思考,就冲进了火场,把双手插入疯狂燃烧的火焰之中。

他的母亲白秀英,不能死!她几乎是守了一辈子的活寡,日夜纺绩织补供他读书。

油灯昏惨,纺车“轧轧轧”蹬到深夜,在他昏昏睡去之后,还能听到她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发自心底,源于生活中无尽的苦楚与磨难,每一声都鞭打在他的神经。

火场中,母亲的叹息声格外清晰,漫山遍野都是她的哀号与哭泣……东方楚扑进冲天的火焰里,他是拼上了性命的,这样的性命还要来做什么?作为人子不能保护母亲的内疚与自责;无辜被诬蔑的悲愤与失望;有情人不能相见的相思与苦痛……烈火燎身,全身皮肉被撕裂地疼痛,身上油脂被烧出来,“噼啪”的响声……

三天之后,东方楚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

他的面部、身体、四肢的皮肤被灼伤,缠绕着厚厚的纱布。

所幸他被一群村民及时救了出来,并没有危及性命。

柳忆眉与李楚岑闻讯赶来,守护着他,照料着他。

他俩轮流,整夜整夜地照料他,怕他失去生的意志。

他们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陪他说话,逗他笑。

一天,柳忆眉外出。

李楚岑独自陪东方楚,李楚岑觉得自己把一切所能说的都说尽了,东方楚还是不说话,也不笑。

柳忆眉匆匆而归,“若楚,我们要走了。”他站在床边,蹲下身子,郑重地说。

东方楚睁开眼,“去哪里?”

“去日本!”柳忆眉焦急地望着他,“你需要植皮和术后康健,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

“我不去!”东方楚淡淡地说,“我哪里也不去!”

“别傻了!”柳忆眉跺了跺脚,“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现在的境况很危险,随时都会危及性命!”

东方楚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我现在这个样子,性命有与没有,还有什么要紧呢?”

“你这么说,就太傻了!”柳忆眉盯着他的眼睛,“你难道忘了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你难道忘了自己所受的冤屈与诬蔑吗?你现在死在这里,亲者痛,仇者快!只会伤害我们这些兄弟!你母亲在九泉下之也会难过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先去日本,保住性命,治好烧伤再回来也不迟呀!”

“忆眉,”东方楚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想走!”

半晌,李楚岑低声嘟嚷了一句,“他不走,是舍不得兰陵吧!”

柳忆眉猛省,他抬起头,盯着东方楚看了很久,“是这样吗,若楚?”

东方楚突然流下泪来,泪水滚落到他面前的白纱上,“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配不上她,我就是想看看她,能看一眼也好!”

李楚岑在一旁突然流下泪来。

“你难道还惦记着她吗?”柳忆眉直起身子,大声道,“告诉你吧,她在前天已经嫁人了!”

东方楚觉得有黑色顽钝的巨石在自己的脑中迸裂,如初辟鸿蒙时的那一响。

连日来的奔波辛苦,母亲去世的哀痛悲愤,烧伤后的钻心疼痛,都不及这一下来得震撼而强烈。

他想起了那个梦。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他面部缠满了纱布,唯独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所流露出的悲伤、愤怒、无奈与失意令他们不忍面对。

“楚岑,这是真的吗?楚岑?”他一双缠满崩带的手,紧紧地拉住了李楚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