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1944年6月3日,星期六(第16/20页)
“戴安娜在恋爱,”弗立克说,“我估计莫德让她干什么她就会干什么,她也想打动自己的情人,带她到时髦的地方,显摆自己了解各种上流世界。”
“都说爱情是盲目的。”
“眼下,得说爱情就是他妈的自杀。我简直不敢相信,但我敢打赌她们肯定去那儿了。她们以为去找好吃好住,实际是去找死。”
“我们怎么办?”
“去里兹,把她们拉回来——如果还不太晚的话。”
弗立克戴上她的假发。鲁比说:“我正纳闷你的眉毛怎么变黑了,很有效,你跟原来一点儿也不像了。”
“好吧。带上你的枪。”
在大堂里,雷吉娜递给弗立克一个信封。收信人名这几个字是戴安娜的笔迹。弗立克扯开它,见上面写着:
我们去了好点儿的酒店。我们会在早上五点钟与你们在火车东站见面,别担心!
她让鲁比看了看,然后把字条扯成碎片。更让她生气的是她自己。她从小就了解戴安娜,知道她既愚蠢又不负责任。那我为什么把她带到这儿来?她自问道。因为我没其他选择,她这样回答自己。
她们离开旅店。弗立克不打算坐地铁,因为她知道在一些车站上有盖世太保的检查站,车厢里也会遇到随时抽查。里兹大饭店在旺多姆广场,从煤炭街快走半个小时能到。太阳已经落了,夜幕快速降临。她们还必须留意时间,十一点钟就要宵禁。
弗立克想,不知道里兹大饭店的人多久以后才会向盖世太保报告戴安娜和莫德的出现。他们大概马上会发现这两个女人不同寻常。她们的证件上写的是在兰斯工作的秘书——这样的女人来里兹干什么?在被占领的法国,按说她们的穿戴还算体面,但看上去显然不是典型的里兹主顾——里兹的客人们都是来自中立国家的外交官夫人,黑市商人的女伴,或者德军军官的家眷或情妇。饭店经理本人可能不会做什么,尤其他要是也反对纳粹的话,但盖世太保在城里的每个大饭店和餐馆都安插了眼线,他们专门靠汇报身份可疑的陌生人获取赏钱。这种常识细节在特别行动处的训练中会灌输给每个学员——但整个课程要进行三个月,戴安娜和莫德只用了两天。
弗立克加快了脚步。
35
迪特尔几乎精疲力竭。为了在半天之内印制、分发这一千张布告,他又是劝说又是恐吓,把身上的所有气力都用尽了。他可以一直保持耐心,坚持不懈,必要时他也可以勃然动怒,大发雷霆。此外,头一天晚上他一直没有睡觉。他的神经发颤,头很痛,脾气愈发急躁。
但是,当他进入坐落在犬舍门、俯瞰布洛涅森林的公寓大楼时,立刻感到一股平和的气息降临在他身上。他为隆美尔做的这项工作要求他在法国北部各处旅行,所以他必须将总部设在巴黎,但弄到这么一块地方必须采用各种贿赂和恐吓手段。它的确值得迪特尔这么做。他喜欢这暗色的桃花芯木镶板、厚重的窗帘、高高的天花板以及18世纪的餐具柜中的银器。他在凉爽、昏暗的公寓里走来走去,重新认识他的那些珍爱之物:一只罗丹雕塑的手,一张德加的粉彩画,上面是芭蕾舞女在穿舞鞋,《基督山伯爵》的第一版珍藏本。他坐在施坦威小型三角钢琴前,弹奏起爵士名曲《是否老实》的散漫变奏:
没有人倾诉,只有我自己……
在战前,公寓和大部分家具属于一个来自里昂的工程师,他靠制造小型电器、吸尘器、收音机和门铃而发迹。迪特尔是从他的邻居,一位有钱的寡妇那里得知这些的,她的丈夫曾是三十年代法国的法西斯党的领导人物。她说,这个工程师是个庸俗的暴发户,他请人选择搭配合适的壁纸和古董,但搜罗这些精美的物件只是为了取悦他妻子的那些朋友。他后来去了美国,那儿的人全都庸俗不堪,寡妇说。她很高兴这套公寓现在有一个真正欣赏它的房客。
迪特尔脱掉外套和衬衣,把脸和脖子上沾染的巴黎的污垢清洗掉。然后他穿上一件干净的白衬衣,在法国式的袖口插上金链扣,选了一条银灰色的领带。他一边系领带,一边打开收音机。从意大利传来的都是坏消息。播音员说,德国人在激烈奋战,严守后卫。迪特尔推测罗马最近几天就会失守。
但意大利不是法国。
他现在要等待有人发现费利西蒂・克拉莱特。当然,他不能肯定她会经过巴黎,但除了兰斯以外,这里无疑是最有可能发现她的地方。不管怎样,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他真希望他能把斯蒂芬妮从兰斯带来。不过,他需要让她占着杜波依斯大街上的房子。可能会有更多的盟军特工降落地面,找上门来。重要的是巧妙地把他们引入罗网。他已留下指令,他不在的时候绝不能拷打米歇尔和鲍勒大夫,他留着他们还有别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