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谢府邸的倒塌(第6/8页)
我用这种方式还没踱几趟步,隔壁楼梯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立刻听出那是厄谢的脚步声。之后,他马上在我的房门上轻轻敲了敲,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盏灯。他的脸色跟往常一样,面如死灰——此外,他的眼里还有一种狂欢的神情——他的整个举动中都有一种明显的压制住的歇斯底里。他那副样子可把我吓坏了——但不管什么都比我这样长久熬受的寂寞要好,所以我甚至还欢迎他的到来,以解除我的寂寞。
“那么你还没瞧见?”他默默朝周围注视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说——“你当时没瞧见?——但是,等一下!你会瞧见的。”他这样说着,一边把灯仔细遮好,急忙跑向一个窗口,对着大风顺手将窗户推开。
从窗口刮进来的一股猛烈的强风,差点将我们从地面刮起来。那晚确是个大风暴的极美之夜,恐怖得异常,也美得异常。在我们附近显然有一阵旋风聚集了力量,因为风向总是时常剧烈地改变;彤云密布,低低地压在府邸的塔楼上,但我们仍可不受阻碍地看到,乱云从四面八方急剧地往各自相对的方向活生生地飞驰,而不飞到远方去。我说即使彤云密布,也不妨碍我们看到乱云飞渡的情景——我们既没有月亮和星光可以凭借——天上又没有闪电。但那一大团翻滚的雾霭的下部外表,还有我们周围地面上所有的物体,都在一种微亮却又明显可见的雾气所发出的奇怪的光中发亮,那雾气充塞在周围,笼罩着这幢大厦。
“你不可以——你不该看这个!”我颤栗着对厄谢说,一边微微使劲将他从窗口拉到座位上。“这些把你弄得糊里糊涂的现象,只不过是普通的放电现象——或者,也许是小湖中腐烂的有机物散发出的瘴气使它这样吧。让我们把窗子关上——空气很冷,这对你的身体有危害。这儿有一本你喜爱的传奇故事。我来念,你来听——我们就这样一起来度过这个恐怖之夜吧。”
我手里拿的这部古书是朗斯洛特・坎宁爵士写的《狂人特里斯特》;但我把它说成是厄谢喜爱的书,可不是认真说的,而是开的一个伤心的玩笑;因为,实际上,这本书中那些笨拙的、缺乏想象的冗长的描写,没有什么地方能使我朋友的那种高尚的、超乎世俗的想象力感兴趣。然而,这是我手边唯一的一本书;同时我还抱着这样一个模糊的希望,即在这位忧郁症患者心头翻滚的激动之情,可以从我将要为他念出的那些傻到透顶的事情中得到缓解(因精神错乱史上与此相类似的反常现象是屡见不鲜的)。确实,要是我能从他那愉快的过度紧张的狂热态度上判断出他是在认真听,还是只在表面上装着在听故事的情节,那我就庆贺我的计划成功了。
我已经念到了故事中有名的那一部分,说书中主人公埃塞里德由于想和平进入隐者住处未得成功,继而用武力闯入。记得那段叙述的文字是这样的:
“埃塞里德生就一颗勇猛的心,这会儿加上趁着酒兴,更是力大无比,他便不再等待与隐者谈判(隐者的性情其实也顽固而狠毒),但觉肩上雨水直淋,他怕风暴来到,当即抡起他的钉头槌,猛砸几下,在门板上砸开一处他带着臂铠的手可以伸进去的地方;同时用力往外拉,将整个门弄破,敲断,打碎,那干燥的带瓮塞声的木头发出的声响惊动山林,使整个林间都发出回响。”
念完这段话之后,我吓了一跳,停了一会儿没继续念;因为我觉得(虽然我马上下结论,那是我兴奋的幻想使我产生的错觉)——我觉得从这幢大厦的远处,有一声不明显的响声传到我耳里,那声音跟朗斯洛特爵士所细致描写的敲破门的声音极其相似,就像是它的回声,但我听到的这声音肯定是沉闷的、模糊的。毫无疑问,正是这种巧合,才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这种声音本身,夹在窗户吊窗的卡嗒卡嗒声和有增无减的风暴混和声中,确实不足以引起我的兴趣或是打搅我。我继续念故事:
“好个斗士埃塞里德进得门来,不见那恶毒隐者的形迹,不由得吃了一惊,顿时怒火中烧;隐者不在,却有一条遍身鳞甲的怪龙,口吐火舌,守卫在一座金色宫殿前面,冒殿的地面系用白银铺就;宫内墙上挂着一块闪闪放光的黄铜盾牌,上面镌有如下两行铭文——
能入殿便是首领;
斩怪龙可得宝盾。
埃塞里德手举钉头槌,猛击龙首,怪龙首级被击落在地,只听它尖叫一声,顿时断气。其叫声恐怖刺耳,彻骨寒心,埃塞里德只得双手掩住耳朵,来堵住这闻所未闻之恐怖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