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6页)
这栋大楼里的保安,我是最年轻也最资浅的,老鸟总是欺负我,一点小事没做好,就大声斥责,跟他们当班,简直就像以前的人当兵被操,果然,有几个同事不是干保镖,就是军人出身的。
不过我做的是闲差,专门替补其他人休假的。一个月做个二十天左右,领日薪一千元,加班另计,有时会连上十八到二十四小时,我年轻啊,不怕熬夜。跟其他人都不同,所以有时连上六天大夜班,有时连休三天假期,都是常态。工作少自然钱领得少,我老妈只要我出门工作就谢天谢地,有了钱我当然都拿去扩充装备。自从父亲把我的房间从四楼移到顶楼,热虽热,却宽敞自由多了。我在屋里架了个沙包,要是恨哪个同事,就搥沙包出气。没人相信我,我以前真打过拳击,虽然是中学的事了,但现在身手还是很利落,不过比起那几个海陆出身的老鸟,也不算什么。
那天中午十一点半,咖啡店的小孟跑来柜台,要我们按二十八楼之七住户钟美宝的对讲机找人,说钟美宝没去上班,电话也没接。我按照一般访客的流程按了对讲机,响了十几声,没人接听。“一定出事了。”那个叫小孟的工读生急得哇哇叫,“美宝从来不会不开店也不交代一声的,可能病倒了没办法开门,拜托帮忙叫锁匠!”她一直拜托,我们也不能不处理。我打电话叫了大楼熟识的锁匠,就在对街,两分钟就到了。但请锁匠开门得知会警察才行,小孟说:“那就快叫警察!”于是我又呼叫警察。五分钟后,警察与锁匠都到了,大厅里弥漫焦躁的气氛,我同事谢保罗一脸惨白,像是要晕倒的样子,他立刻想冲上楼,但主管说既然一开始是我接洽的,还是我带警察上去的好,所以我带着警察跟锁匠上楼。
那个房间距离电梯很近,是电梯口出来左手边转角,角边四间的最外面这间。锁匠把门锁打开,你说如果里面有人,这么大的响动还不出来吗?锁匠一边开锁,一边嘴里犯嘀咕,警察还在打风凉话。一开门我们都被里面的怪味道冲到了,说不上什么气味,令人发毛。
钟美宝住的是权状十四点五坪的小套房,大楼里很常见的规格。一进门左手边就是干湿分离的浴室,走道充作玄关,小而窄,住户大多会用来放置鞋柜,而钟美宝的鞋柜是隐藏在装潢里。约一米半的玄关走完,进入里屋,靠浴室的墙面整片都做成流理台,上方与下方的橱柜都是白色,柜面则是黑色,无论是卫浴设备或流理台,材质蛮好的,看起来大方,有点饭店的气氛,这当初都是建设公司的基本配备,有些住户买来会加以改装,隔成一房一厅,有些会做组合衣柜,讲究点的还铺上木地板,做大型收纳柜,甚至隔出穿衣间的也有。这个套房就是属于经过全户装潢,地板、系统家具、天花板等所有木作都做齐了的类型,连隐藏式拉门都做好,摆设得很雅致。流理台清洁得特别干净,杯盘都整齐摆放,有简易的电磁炉、热水瓶、大同电饭锅、冰箱,冰箱上头还有小型微波炉。用拉门与书架区隔成客厅与卧房两块空间,充作客厅的这边,有一个迷你吧台用来与厨房区隔,摆有两人座皮沙发,一个木头箱子当做茶几,靠走道的墙边摆了张圆木桌,两张白色座椅,桌上还摆有鲜花。客厅这边有一种浪漫的气氛,像刚约会完,或者正等待着约会,把屋子收拾整齐,无论事先或事后,都是边微笑着,边把水注入玻璃花器,把鲜艳的玫瑰花逐一插入水中。但表面上的浪漫,玫瑰的香味,与屋子里某种臭味交织,使得一切变得非常古怪。我注意到靠近墙边整齐堆放了大约十个纸箱,感觉正在准备搬家,或将要做什么大幅度的装修需要先部分打包,但屋里还是很整洁。
从客厅走到卧房区只要短短一分钟不到,真的就是跨开步子走过去就到了,我却好像抗拒着,以至于将视线流连在屋里的陈设,当然,也是因为我太想把这一切都记住了,“魔鬼藏在细节里”,我真的很想像那些鉴识科人员那样,戴上手套,拿出小镊子,检查掉落的毛发、指纹,或任何、任何关于命案的事。
我只是用眼睛去收集。
是的,一进屋我就知道有人死了,或者该说,当我打电话给锁匠,会同管区一起上楼,在电梯里,我就觉得很怪了。那是一种近乎直觉的感受,等到打开房门进入屋内,我们都知道已经踏入一个“死亡现场”。那个管区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看到钟美宝的尸体时,赶忙打无线电通报。
所有我们想象中鉴识科警探会做的事,警察都没做,至少我在场的时候没看到,连我都比他们小心不要破坏现场微物证据,可是警察笑说我“电影看太多”。鉴识科的人可能晚点才会到吧。我很担心,我们双和市警局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鉴识科这部分,当然我真的是美国影集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