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3页)

我把头转向母亲。她对我们为什么在这里逗留只字不提,也没有提起这副壁画,她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广场待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被允许从这么近的距离看被吊死的人。“最后一个人是另外一位艺术家画的。”我说。

“那是列奥纳多·达芬奇画的。”她说。“笔法很精致,不是么?他就像上帝一样,将生命吹进石头里。”她点着头,对我的鉴赏力很满意。随后挥手示意车夫继续走。

我们往北朝大教堂驶去。

进入大教堂之前,我在八角形洗礼池门边欣赏吉贝尔蒂的浅浮雕。这里是最南面的公众入口,墙上画满了佛罗伦萨的圣徒——洗礼圣乔治的生平事迹。但真正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北面的天堂之门。精美的黄铜细致地雕刻出旧约中的故事。

洗礼池里面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我只记住了多纳太罗做的玛利亚抹大拉①的黑木雕,它在那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她是个苍白、鬼怪般勾引男人的女人。 她现在上了年纪,头发又长又乱,身上裹着海草,就像圣乔治穿着兽皮一样。 她的脸颊很憔悴,身体被数世纪的罪恶与悔恨所折磨。她神态中的那种顺从使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①圣经中的人物。她名叫玛利亚,住在抹大拉城。因为称她为抹大拉的玛利亚。圣经中她是个被魔鬼附身的女人。而在艺术作品中,她化身为被恶魔附身而出卖肉体的女人。最终,玛利亚为耶稣救赎。

我们三个人很快就到了大教堂。来到圣坛前,母亲立即开始讲述14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谋杀。在扎鲁玛开始担心并告诉母亲该回去之前,我只来得及惊叹穹顶的宏伟。

“我想是这样的,”我母亲勉强同意,“但我必须和我女儿单独谈一谈。”

扎鲁玛失望地板着脸,眉毛都快拧到一块了。 但她只是个仆人,她不得不平静地说:“当然可以,夫人。”然后便向后退去,但是只后退了一小段距离。

直到母亲觉得扎鲁玛没有看着她时,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闪光的东西。一枚硬币,我想。她将那东西递到我手里,我这才发现是一枚金制奖章,上面印着“举世悲恸”。字下面是两个男人拿着匕首准备刺向一个吃惊的受害者。尽管奖章很小,但上面的人物却栩栩如生,精致的程度足以和吉贝尔蒂相媲美。

“拿着它,”母亲说,“但是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我好奇地看着它。“他真有这么帅?”

“是的。这上面画得很象。而且这硬币也很少有,与那幅巴隆塞利出自同一位画家之手。”

我立即将它塞进腰带。母亲和我都十分喜爱这种小饰品,都热爱艺术,但父亲却反对我喜欢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作为一个商人,他努力挣钱,非常憎恨有人把他的钱浪费在没用的东西上。但我总是陶醉于此,我非常想要这种东西。

“扎鲁玛,”母亲叫道。“我们要走了。”

扎鲁玛立刻过来扶着我母亲。我母亲转过来正要离开祭坛时,她皱起鼻子。“蜡烛……”她小声说着。“祭坛的幔布着火了么?什么东西烧着了……”

扎鲁玛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她很害怕,但马上又镇定下来,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平常的事一样。她平静地说:“躺下,夫人。躺在这,一切都会好的。”

“又开始了,”母亲的声音中有一种奇怪的语调令我感到害怕。

“躺下!”扎鲁玛命令道,就像命令孩子一样。母亲像是根本没听到。扎鲁玛试图压住她的四肢,想让她躺在地上。母亲反抗着。

“一切又重新开始了,”母亲发疯般飞快地说着。“难道你没看见么?就在这,这个可怕的地方。”

我也去帮着扎鲁玛让母亲躺下,但这就像要扳倒一座山一样,母亲僵硬的胳膊举了起来。她的腿像是钉在那里一样纹丝不动。“这里有一场谋杀,还有一场阴谋!”她尖叫着。“一个又一个的谋杀来了!”

她躺倒在地,哭声变得莫名其妙。

扎鲁玛和我抓住她使她不至于重重地摔在地上。

母亲在教堂冰冷的地上使劲地折腾,蓝色的外衣被扯破了,银色的裙子包在身上。扎鲁玛压着她;我用方巾堵住她的嘴。

母亲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只能看到白眼球了。头和四肢全都开始毫无节奏地快速抽搐着。

扎鲁玛压住了母亲,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着什么,语言奇怪而且速度很快,我知道那肯定是某种祈祷。我也开始祈祷,全没意识到自己用了一种古老的语言:Ave Maria,Mater Dei,ora pro nobis pecatoribus,nunc et in hora mortis nostrae……我注意到母亲嘴里的亚麻方巾——她使劲地咬着,上面隐约有些血迹。我用腿压着她不断抽搐的头部。我突然吓了一跳,发现我们旁边站着一个陌生人,他大声地用拉丁语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