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十二月二十二日(第6/11页)
阿尔弗雷德说:“我相信他会……是的,我相信他一定会。”
莉迪亚把最后几块鹅卵石放好。
“好啦,”她说,“全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阿尔弗雷德有些茫然。
她笑了。
“为圣诞节呀,傻瓜!为即将到来的这个情深意切的圣诞节家庭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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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正在读信。他刚把它揉成一团扔到一边,现在又捡了回来,重新展平读了起来。
他的妻子希尔达一言不发,静静地注视着他。她注意到他太阳穴部位的肌肉在抽搐(还是说那是凸起的青筋),细长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全身都在紧张地痉挛。最终,当他把总是垂在前额的一缕金发拂开,那双迷人的蓝眼睛望向她时,她已经准备好了。
“希尔达,我们该怎么办?”
希尔达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她听出了他声音中的迫切,深知他有多依赖自己——打从结婚起便如此——知道她会直接影响他最后的决定。正因如此她才格外谨慎,不想把事情说得太死。
她开口了,声音平静,带有能抚慰人心的力量,就像经验丰富的幼儿园阿姨。
“那要看你是怎么想的,戴维。”
希尔达,这个大块头女人,并不美丽,但有一种吸引力。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就像一幅荷兰人画的风景画,嗓音温暖,讨人喜欢。她拥有一种坚强——深藏于心的坚韧,能够感染弱者。一个过分刚烈的矮胖的中年妇女,不机灵,也没什么才气,但有一些你不能忽视的东西。力量!希尔达·李拥有一种力量!
戴维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步。他的头发一点儿也没变白,长相难以置信的孩子气,温和的脸庞就像伯恩-琼斯(注:伯恩-琼斯(Edward Burne-Jones 1833-1898),新拉斐尔前派(又名牛津会)最重要的画家之一。)笔下的骑士,有些……不真实。
他忧心忡忡地开了口。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希尔达,你一定知道。”
“我不确定。”
“但我告诉过你呀——一次又一次。我讨厌那里的一切。那所房子,乡下,以及相关的一切。它只会唤起我的痛苦回忆。我讨厌在那儿度过的每一分钟!当我想起它,就会想起我母亲受过的所有苦难……”
他妻子同情地点点头。
“她非常可爱,希尔达,非常有耐心。躺在那儿,即便痛苦,却忍耐着,承受着一切。而我的父亲,”他的脸色随之阴沉下来,“给她的一生带来不幸,羞辱她、炫耀他的艳遇。他时常对她不忠,甚至从不费心遮掩。”
希尔达·李说:“她本不该这样忍气吞声,她应该离开他。”
他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说道:“她太善良了,不可能那么做。她认为留在那里是她的责任。再说了,那里是她家,她还能去哪儿呢?”
“她可以独立谋生。”
戴维烦躁地说:“在那个时候是不可能的!你不明白。那时的女人是不会那样做的。她们包容一切,耐心地忍耐。她还得考虑我们。即使她和我父亲离了婚,会发生什么?他很可能会再婚,建立一个新的家庭,我们就会被扔到一边。所有这些她都必须考虑到。”
希尔达没答话。
戴维继续说了下去。
“不,她做得对。她是个圣人!她一直忍耐到最后——没有一丝抱怨。”
希尔达说:“她要是一点儿都不曾抱怨,你就不会知道这么多了,戴维!”
他的脸色好了些,声音也变得轻柔。
“是的。她告诉我了一些事,她知道我多么爱她。当她去世的时候——”
他顿住了,将双手插进头发里。
“希尔达,那太可怕了堪称恐怖!凄惨悲凉!她那时还很年轻,本不该死的。是他杀死了她——我父亲!他要对她的死负责。他伤透了她的心。那时我便决定不要再与他同住一片屋檐下。我逃走了,远离那一切。”
希尔达点了点头。
“你的决定很明智,”她说,“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戴维说:“父亲想让我加入他的事业,但那就意味着要住在家里,我可忍受不了。我无法理解阿尔弗雷德是怎么忍受的,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就从没反抗过吗?”希尔达颇感兴趣地问,“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一些事,关于他如何放弃了别的职业。”
戴维点点头。
“阿尔弗雷德参了军。全是父亲安排好的。阿尔弗雷德,家里的长子,就要进骑兵团之类的地方。哈里加入他的事业,还有我。乔治去参政。”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发展?”
戴维摇摇头。
“哈里打乱了一切!他非常放荡不羁。欠债,惹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最后,某一天,他拿着不属于他的几百英镑一走了之,留下张字条,说他不适合坐办公室,他要去看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