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5/16页)
“您认为格鲁克应当为此事负责吗?”佩尔舒瓦问。
“我倒是想,是波波没有吹灭蜡烛,”我这么说是为了避兔说到撒旦。
“这房间应当密封起来,”奥斯卡说,脑袋瓜很灵光,小嘴纹理妙不可言。“我们无法通风,只好隔离开来。”
“全烧掉了,”迈克哥纳罕指出,“波波要转移到别处安置了。”
“说到波波,他哪去了?”我问。“有人看到他上楼吗?”
“还有杜里厄教授呢?”奥斯卡补充道,说着检查了一下走廊。“走廊里也没有。”
“他们应该留在楼下。”伊娃道。
“我去看看,”佩尔舒瓦打了声招呼。
正当我指点我的同行们如何用柜子和湿毛毯封闭波波教授的房间(想起了我在教区中照看活力十足的童子军的那段幸福时光),佩尔舒瓦和奥黛丽又下大厅转转充当“救护车”去了。我利用这个空当以基督徒最热烈的感情表扬奥斯卡,可是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杜里厄和一个新的“瑞士之殇”。
只见佩尔舒瓦垂头丧气,好像有人切断了他的可卡因供应似的,奥黛丽手摸着前额,试图从脑袋瓜里拍打出一个好主意;杜里厄擦着右脸颊上的汗滴,表明他内心异常地紧张,于是,我明白了,波波教授不再需要他自己的客房了。永远不需要了。
5月6日 星期天
口若悬河的杜里厄教授一股脑儿把全部情况都告诉了我们。一开始,他曾经想,所谓火灾可能是有人为了分散听众的注意力。他便决定留在会议厅里,恭候格鲁克暴露。但这位仁兄迟迟没有露面,杜里厄便来到了大堂,查看一下展厅……却发现了波波。只见院长躺倒在展厅的中央,周围都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的收藏品。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躺在一件收藏品里面。
水族箱。
用福尔马林防腐液浸泡尸体,等待解剖标本博物馆买家的到来,这样一个自然之错无独有偶,波波教授像子宫中安静的婴儿一样在进行着表皮补水。在玻璃柜里,他张大眼睛像鱼眼镜头那样半真半假、半死不活地直视着人间世界。狮鬃水母披散在他的头上,狮头人面,黄发多绺,顿时使他年轻了许多。几条小鱼苗像运动员那样摇头摆尾触动他的嘴唇,为他的假牙打扫卫生,仿佛是最后的告别。在他的一侧脸颊上有痂斑,一条吸盘鱼对伤疤情有独钟,开始狂热地进行蜕皮作业,一群小丑鱼家族则对他的鼻孔进行探索以寻找食物,鱼鳍在这个特殊的矿藏前欢快地摇摆着。
突然,他的假牙从口腔珠宝盒里滑落出来,这条粉色的食人鱼似乎是获得了独立自主的生命。一个水泡从波波嘴里冒了出来,沿着他的脸面滚动,惊动了一条小丑鱼,却讨好了水母,最终让污泥浊水松了一口长气。水族箱的改造已经完成。
波波神色安详,就像在前卫的温泉疗养院疗养。
波波的前额上,粘着一张便利贴:“我的身体很好,谢谢。”
在瑞士的一家旅馆里,六双眼睛死死盯着水族箱,院长就装在里面。撇开这句话的超现实价值,简直可以当成一具藏尸珍(真)品(不搞文字游戏)。这已经是我们经手的第三具尸体了:先是全断,后是全血,现在是全湿。不用说,全场垂头丧气,何况水母又将波波的头全部覆盖起来,留下含有用意的谜团:是纯真的掩饰还是故意的掩饰?
我们对动物的生命稍作难过的观察,杜里厄教授负责致悼词:“我们的院长由于水渗进呼吸系统导致器官熄火,这是一个不幸的事故。除了会对教授选拔这事造成时间上的浪费,这位人物的大脑突然停止一切活动,尽管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断断续续地罢工,我觉得,从理性角度来看是非常不合时宜的。”
当然,杜里厄的措辞所流露出的感情,令人恼火;但在杜里厄方面,情况已经不错了。其他人的反应已经冒头:JPP建议默哀一分钟,而实际持续了十秒钟;多洛雷斯在胸前画着十字,口里念念有词,援引《圣经》里几句不着边的诗句,考虑到地方潮湿,就来个尘归尘土归土吧;其他人则到酒吧安坐,说的话是两天来酒店里听到的最悦耳的:“谁想喝一杯恢复元气?”
酒店里的酒品收藏叹为观止。从马赛的茴香酒(开胃酒)到伊斯坦布尔的葡萄酒,从秘鲁的花生酒到冰岛的烧酒,这是人类聪明才智在餐桌上令人信服的证明,大小事情总能调动起来。
伊娃要了一小杯水(因为烟呛喉咙)和一大杯马提尼酒(因为激动湿润了眼睛)。多洛雷斯要了一杯无酒精啤酒,鉴于昨晚壁橱里面的小丑着实吓了她一跳,都让她转性了。至于迈克哥纳罕,他要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并朝水族箱举起杯:“院长,为了您的健康,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