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11/23页)

然而原本随着泡沫经济的洪流,在持续成长的经济支撑下开始进行的“军备扩充”在冷战结束之后,因为日本经济没办法跟上步伐而不断崩溃,遂步向悲哀而无疾而终的下场。在这段期间,海上自卫队的无所适从堪称悲惨,而这也正代表着海上自卫队虚幻的历史。

什么是需要的?什么是不必要的?和驻日美军之间的合作关系到什么界线是属于日本的职责?从哪里开始算是美国的领域?在这样的议论漫天乱舞的情况下,发挥官僚本位,主张“能删除的预算就尽量删除”的防卫厅以一般人所无法理解的技术用语做出结论,把完成的装备推给现场,表示日后将会增加人员,到时再使用。于是财政越发地紧缩,人员增加一事更遥遥无期。结果就只剩下用不完,还有一半堆在仓库里的装备,以及人员不够的护卫舰。

值此时期已经没有所谓的“国防”,有的只是提出跟美国购买装备也是经济政策一环的政治家,与固守防卫厅的利益,企图和承包企业维持良好关系的防卫官僚之间彼此最大的利益。而宫津的六本木勤务则甚至让人质疑连本来应该守护的国家都消失于无形了。

宫津心想,如果回海上执勤心情应该会好一点的,然而,就算当上舰长——不,正因为他当上了舰长,所以行动反而受到了明显的限制。他所属的护卫队群依据已经完成的年度业务计划,一边窥探队司令的意向,一边确实地完成已经决定的训练。就形式来看,他就像连锁店的店长一样。明知道这就是军人的宿命,然而亲眼目睹丝毫没有国防意识的文官掌权却仍然让他有一种难以释怀的心情。难道这就是父亲理想中的海上自卫队吗?这就是自己憧憬,相信足以托付一辈子的世界吗?这个国家、我们是在哪个地方转错了弯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父亲病危的消息。事情发生在舰艇出港之前,既然军队规定舰长随时都得待在可以在两个小时之内回到舰艇上的地方,反正他终归是看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了,因此他也没有将此事告知副舰长,按照预定计划出港了。

在胜浦海峰进行过队伍训练之后,紧着散开阵形,实施个别舰艇训练。在洲崎海岸再度编组队伍,回到横须贺港。舰艇消化了所有的预定计划,以原订速度前往会合地点,在吃晚饭前,有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宫津不想让部属们看到他悲伤郁闷的表情,遂离开了挤满了人员的战斗情报指挥所,前往位于舰桥构造最上头的上部指挥所。

海浪的声音;引擎的声音;在船桅上头旋转的雷达板的声音。亲切熟悉的声音包裹着他整个人。屏退那些负责监控的士兵,将海水味道饱饱地吸进肺里的宫津,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双筒望远镜,眺望着从右舷往后流过的野岛崎。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人在笼罩于夕阳余晖当中的房总半岛的尖端,映照着橘色色彩的沙滩上挥着手。

透过三十倍的望远镜来看,人影看起来只有豆粒般大小,但是可以看出好像是一个专注地挥着手的少年。大概跟隆史差不多年纪吧?放在脚边的东西是画图纸吗?宫津拿起装置在一旁的麦克风,命令底下的舰桥人员响一声警笛。

这纯粹出于他一点点的玩心。他想,舰长应该有这么一丁点的自由。足以撼动腹部的低沉警笛声从背后响遍海面,撞击在野岛崎上,形成微微的回音。他再度拿起望远镜来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停止挥手的动作,半带着愕然表情看着这边的少年比刚才更用力地挥舞着手。

宫津也对着他挥挥手,笑了。他觉得那一瞬间,压在肩头上的重担倏地不见了,整个身体都好像变轻盈了。他看着眼底下的鱼雷连装发射机的四角形发射台,看看五英寸单装炮的炮台,再看看在前头溅起白色飞沫的舰首,不禁觉得好笑,自己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西沉的夕阳将水平线染成了橘色,水平线前头交杂着蓝色和黑色,海的表情分分秒秒都在变化着。没有多余的东西,只属于自己和护卫舰的世界。拥有相同目标的人们聚集在铁制的船腹当中,驱动这个庞大的躯体。而统率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以前朝暮想望的东西都在手中了,自己还需要什么吗?

担任官职已经二十几年,这是宫津第一次感觉到的解放感。就算那不过是一时的想法,然而这种感触已经足以报答立志当上海上自卫官的自己,报答为他开启这条路的父亲。

他是在这之后获知父亲的死讯。

前苏联的名字消失,北朝鲜的核子武器因为【朝鲜半岛能源开发机构】(KEDO)的设置而归于平息,而由冷战结束和冲绳问题而掀起开端的日美安保条约重评争论被“新停火线的制定”这个无趣而艰涩的专门用语给取代,不久之后就不再为国民所讨论了。期间,顺利通过防卫大学入学考试的隆史踏上了成为第三代海上自卫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