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仙游寺中, 一片平静。

揽月如常服侍郑知意歇息。她已经十分显怀,需要先摆好身体,再调整肚子。

郑知意却突然睁开眼, 问道:“外面的人还没有撤走吗?怎么感觉这几日更多了?”

揽月心惊于她的敏锐,看了偏殿一眼, 替她盖上了被子:“李郎中说的话忘了吗, 太子妃切勿多思,对太孙不好。”

郑知意瘪瘪嘴睡下, 揽月则来到偏殿,掩上门质问:“是不是你,又跟太子妃多舌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这外面围得这么严实, 显见是出事了, 还用得着我多舌?”蹲在炭盆边烤火的娘子神情冷漠,语气讥诮。她身上宫女装束,头发微乱, 手臂上隐有伤痕,赫然竟是孟宝姝!

宝姝此前做太子良娣时如何跋扈行事,而今被贬回普通宫人就遭遇了多少心酸。更别说如今守在仙游寺的侍卫和服侍的内侍已是燕王府人,宝姝此前构陷燕王妃和世子, 这些人, 自然对她没有好脸。

挑水时大内侍与宝姝起了冲突, 连碰巧路过的揽月都看不过眼, 把她叫回了偏殿。

“像你们这种世家女, 一辈子没对内侍正眼瞧过吧?你那样说话, 还怕大内侍不欺辱你?”揽月利落地洗涮衣物,骂骂咧咧,“我当真是看在我们同做宫女的份上才救你, 你若敢欺辱太子妃,我第一个把你赶出去。”

宝姝本在添炭,闻言心中一刺,夹子用力打在炭盆上。揽月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连忙制止:“你把太子妃吵醒了!”

郑知意赤足跳下了床,走到内室。

德坞正在敲木鱼,听到响动转过身,惊讶地看到这位少女太子妃惊慌的脸。他拿出拨浪鼓摇了摇,发出清脆的声响,问她是不是肚子不舒服,郑知意摇头;他又端出了餐盒,示意她吃。

往常他端出餐盒时,她就应该笑了,然而郑知意还是摇头。

德坞疑惑地瞧了一眼神龛。他在佛像金身之下供奉了大宸民间的送子娘娘,也许是大宸的神听不懂他的言语,收不到他的祈祷。

“小和尚,你可以推算梦的吉凶吗?”郑知意迟疑半晌,突然开口,“我梦见了李玹。我梦到我们在怀远的时候,他朝我摆手,只身往雪中去了,再也瞧不见了。上次梦见阿爷的时候,阿爷就没了。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终于问出这句话,像吐出一口气,一颗滚圆的眼泪吧嗒坠落下来。

德坞见她哭了,一时怔住。而郑知意感到腹中有一股力量向下坠,仿佛也急于脱离她的身体,她眉头蹙紧,“哎呦”一声,后退两步:“完了,完了,我得把你的佛堂给玷污了。”

随着她的话语,热流淅沥淌在了地上。

奔过来的揽月见状大惊,忙唤李郎中,内室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郑知意的哀叫,李郎中的言语,揽月的大喊混杂在一起,偏在此时,大门被撞开,冷风灌进来,门口一队侍卫进来,看清了内室景象,竟不问一句,几人架起李郎中便走。

这下子李郎中挣扎,揽月也惊叫起来:“你们干什么?没看到太子妃正在生产么?”

侍卫道:“此前燕王妃生产遇险,与这个郎中有关,受燕王令,带此人调查。”

揽月挡在门口:“早不调查晚不调查,偏偏此时调查?按宫规,太子妃生产要配备两个产婆,你们先是将产婆调走,如今又要把李郎中带走,天气这么冷,你们这不是害人性命吗?”

几名侍卫面色冷淡,不为所动,两人强行拉开揽月。揽月想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那就是燕王妃生产时曾被太子良娣刁难,差点性命不保,如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怎么可能让太子妃好过?

李郎中手上有群青的信物,可群青都已经没了,又如何服人。

眼看郑知意疼得打滚,德坞把僧袍盖在了她身上,又将手上佛珠套在了郑知意手腕上,走到门口,示意他们将李郎中留下。

身为琉璃国宾使,不至被刁难,但门口的侍卫只是行礼,不肯妥协:“宾使若是身体不舒服,稍后燕王殿下会派医官前来。”

几人说完,强押李郎中走,从偏殿奔出一道身影,抱住李郎中:“你们若想调查,带我去就是了!都是我害燕王妃的。眼下太子还未定罪,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而今太子和孟家已经落败,几乎没有生还可能,宝姝也明白,太子这个血脉是唯一的希望。只要这一脉还在,残存的拿一些余党就不至于作鸟兽散,她的未来也就还有希望。

紧接着,她便被推到在地,宝姝不肯放手。有人蔑然道:“孟良娣,得东宫贬斥,是你的幸运。若非如此,你早就和东宫、和你阿爷一起下诏狱了!”

原来太子和孟家已经下诏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