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识破
自是有更好的法子确认。
卫辞颔首,苍术立即递上一幅巴掌大的画像。他画了许多宋吟,哭的、笑的、蹙着眉的,来隋扬时,取了几幅,思忖着寻到家人后可赠予他们,也算是留作念想。
慕雪柔双手接过,凑近一些,从乌黑长发到半截搭在秋千绳之上的雪白手腕,不厌其烦地看。隔着一张薄纸,竟好似窥见了鲜活的少女,她定是时常笑吟吟的,说起话来语调也温和,一如想象中的胞妹。
陆二郎轻抚妻子的肩,无声安慰。
“所以——”
卫辞出言打断慕雪柔的啜泣。
对宋吟以外的人,他素来耐性不足,纵然是妻姐,纵然顶着些微相像的脸。他切入正题,“你口中的姑娘,和画上可一致?”
许是卫辞气势太盛,慕雪柔停了抽噎,呆滞着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陆二郎心疼极了,退开椅子,掩住身后的妻子,向卫辞一揖:“公子问我便是。”
苍术呈上纸笔,卫辞草草画出轮廓,仅仅如此,已是抓住了宋吟的神韵,可见从前观察得多么细致入微。
心下震撼的同时,陆二郎伸指点上画像,如实道:“肤色需再黄些,此处、此处有黑色斑点,再来是双眉,并非细柳形状……”
慕云柔先前在茶楼悄然打量了好几日,缓和情绪后凑上前比对,笃定道:“是我见过的那位姑娘。”
旁人无法确切断定两张画像皆是同一人,可卫辞与宋吟朝夕相处,便是她自己,也不一定比卫辞观察得透彻。
只需一眼,他便明白,宋吟没有死。
劫后余生的喜悦兜头罩了下来,卫辞身形摇晃,后退两步跌坐在交椅。一阵剧烈咳嗽,熟悉的热烫涌出喉间,他低垂着眼,轻轻擦拭唇角,眸中跳跃着近乎癫狂的怒焰。
“公子——”
苍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干巴巴地劝诫,“御医说了,切莫感伤也切莫动气。”
“无妨。”
卫辞敛去心绪,恢复一贯疏离矜贵的模样,问慕雪柔:“陆夫人是说,吟吟并非独自一人去的茶楼,身边还有两位丫鬟?”
慕雪柔不答,迟疑地反问:“公子不是说她死于游船走水,为何会出现在隋扬,还换了幅面貌。”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眸光泛着冷意,凉声道:“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卫辞周身仿佛淬了层寒冰,连嗓音都裹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慕雪柔后悔一时嘴快,不安地瞟向夫君。
夫妻俩的小小举动落入卫辞眼底,他收敛了戾气,平和地开口:“我不会伤害她,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人外有人。
慕家不过商贾之家,面对权势滔天的……妹夫,即便是他的托大之词,眼下也只能选择相信。
“我妹妹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事关重大,慕雪柔再度求证。
“没有。”卫辞果断地道,忽而一滞,改口,“后颈有颗红色小痣,靠近左肩。”
正与慕夫人所言一致。
慕雪柔心中激动万分,泪珠大颗大颗滴落:“竟真是我妹妹,她没有死,还与我说了话。”
陆二郎顺势打听:“公子可否告知,雪音妹妹她当年被抱去了何处?”
原来,十四年前,乳母与做活的外乡人结识,一来二去生出情意。遭不过对方苦苦哀求,于是趁慕夫人身子不适,夜里结伴偷盗。
起初的确只起了偷盗之心,可骤然见小榻上坐着一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睁着水盈盈的双眸好奇地瞧。
乳母忧心小雪音会指认自己,咬了咬牙,让几位外乡人抱走她。出了隋扬后被转卖两回,最终落入锦州山村的宋家。
宋氏夫妇养了四年,盼着“女儿”长大后嫁入富贵人家。然而,一次重病,因着心疼花销,他们将宋吟卖给人牙子,就此成为县令府的瘦马。
卫辞有意略去了后半段,亦不去深究她为何要走。满腔怒意被更剧烈的庆幸所压制,他此时冷静得出奇,一边笃定地想,若果真是宋吟策划了这么一出,背后必有帮手。
他命南壹回京盘查柳梦潮与杨胜月,以及大大小小的钱庄。
宋吟不曾带走府中任何惹眼的东西,那么不惹眼的——去向了何处,何处便可能是她的栖身之地。
卫辞掀掀眼皮,睇一眼陆二郎:“我知陆公子派了人在隋扬搜查,若遇见可疑之人,烦请告知。也许,是‘他’胁迫了我的妻子。”
对上他森然的目光,陆二郎无奈,终是点了点头。旁的不说,至少,这位公子似乎是真心爱着妻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