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吾等愿以血为证,七魂……
结契的光,是金色的。
凝辛夷闭上眼,也能感到金色的光从两人额头相接的地方溢散出来,那样强烈的光却并不刺眼,只是柔和地将两人笼罩,然后再如星光溢散般沉入衣料之下,肌肤之中。
元勘和满庭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愕色。
这等从此便要荣辱与共,命连一体之事,凝辛夷竟然说结契,就真的这样结了。更何况,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早已落在所有人眼中,饶是迟钝如元勘,也早就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
元勘不敢继续往下想。
结契法阵膨胀扩散一瞬,又收缩成了额间的一点星芒,最后连同所有的光都收敛。
契成的刹那,谢晏兮虽然还昏迷未醒,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而凝辛夷则蓦地捂住胸口,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登仙的药性彻底地转到了她的身上,谢晏兮背后剑伤的痛也转移了一半到她这里,这样剧烈的、贯穿撕裂般的痛苦让她忍不住想要蜷缩身体,却到底硬生生忍住。
谢玄衣担忧地向前一步:“阿橘!”
凝辛夷抬起一只手,将他的所有动作止住,然后将自己唇角的血渍随意抹去,唇色红艳如鬼,抬眼道:“为程祈年敛骨灰。”
谢玄衣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的心绪稳定下来,然后才俯身,一捧一捧地将散落在地上,尚未被重新扬起的浩荡风沙吹散的那些白灰收敛在了一个经历了离火和红莲业火的灼烧后依然存在的黑瓦罐里。
这样重复的动作,反而让他原本浮动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直到这一捧捧的骨灰在手,谢玄衣像是才蓦地反应过来,他的这位已经与他搭档了几年的同僚,是真的已经舍生而去了。
谢玄衣的心底有了某种迟来的钝疼。
这种钝疼像是极糙的石头一下一下地磨着最柔软的心底,辗转反侧,逐渐痛入骨髓,让他的手指都连带着有些颤抖了起来。
满庭注意到了他的样子,俯身帮他,低声道:“节哀。”
谢玄衣不语。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这种痛并不纯粹,他甚至为自己感到悲哀和不齿。
——为程祈年的死而感到的痛极是真的。可这些痛和颤抖中,又分明隐藏着他难以宣泄的、对凝辛夷和谢晏兮结契的惊惧。
是的,既惊且惧。
他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若是凝辛夷知晓了背后全部的这一切后,会发生什么。他不觉得自己值得原谅,他想要复仇、想要知道谢家灭门的真相并没有错,可设计了这一切的他,却到底将凝辛夷卷了进来。
……而今,卷进来的,甚至还有凝辛夷的真心和命。
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凝辛夷真心错付,看着她所托非人,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凝辛夷却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她擦了血后,再抽出了一张手帕,将手指上的血都擦拭干净,然后才打开了她方才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
那是程祈年最后塞给她的包裹。
那包裹上有陈旧的、层叠的血渍,包布粗糙,色彩黯淡,甚至有一股岁月的气息。
正是高大柱临终前给程祈年的那个包裹。
而程祈年将这个盛满了脚下这片土地最后希望的包裹,交付到了凝辛夷的手中。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这个包裹递到了她的手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将这件事完全彻底地托付给了她。
包裹不过一指薄厚,并不沉,可凝辛夷握着它,却重若千斤。
因为对她来说,这包裹里的证据不仅仅是平北将军何呈宣通敌叛国的证据。
倘若她真的选择公开这些,则不亟于当众忤逆她的父亲凝茂宏,甚至于与她的父亲真正对立。
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比凝辛夷更先给出答案的,却是包裹里的东西。
布包裹的皮翻转打开后,内里那一面上,鲜血淋漓。而那些血,竟是一个又一个的血手印,每一个血手印下,都歪斜地书写了这一个又一个的姓名。
“宣威左军,什长高大柱,什长许狗农,以旗下百人之血为证,何呈宣与北满里应外合,通敌叛国,陷我宣威左军于陷阱之中,致五万左军全歼于澜庭江边!
何狗不死,五万军魂冤魂难散,死不瞑目!吾等愿以血为证,七魂不宁、不散、不灭,请君招魂,为我左军沉怨昭雪!”
血书之中,还包着几封信件,有的用词简短却清晰地写着一目了然的军机信息,落款处虽然没有姓名,却有一方私印,上书凤弘二字。也有几封信上为相询和催促,落款的私印赫然是北满那位如今声势浩大如日中天的太子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