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到底不敢真的惹谢澜安发火, 在她再一次开口之前,胤奚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抱着谢澜安落地站稳, 眼波轻睇, 自觉躺上了内间的榻。

他是会挑地方的, 躺在谢澜安的睡榻, 枕着伴女郎每夜入眠的香香软软的绣枕, 指尖悄悄摸索, 摸到了染着她身体幽香的蔷薇回纹衾被。

只是胤奚抻着腹肌一躺平,就觉不妙,眉心动了一下,拉过薄衾一角盖住腹部以下。

“等一下再看吧。”男子无欲无求地盯着云纱帐顶。

声音暗哑到离谱。

谢澜安也不知他是疼的还是……她清晰地看着被子下鼓起的一块,酡红犹在的脸是不能再红了,心情难辨地避开眼。

她有一刻甚至怀疑陆荷在谎报军情,否则胤奚在这种状况下,怎么还会想这么邪门的事情。

可衣带上的血迹作不了假。

谢澜安紊乱的心一时如飘云端,一时如涉低谷。她绷直发软的腿, 冷声说了句:“最好别让我骂你。”待胤奚平息下去,即刻请府上的医士郎过来。

陆荷赶回金陵已是快马加鞭, 追星赶月, 胤奚身上伤重却与陆荷脚前脚后到, 这一路颠簸……谢澜安不敢细想。

她真是没看错他, 只要还有一口气, 撑着也要站到她面前。

香帐里没动静了,不知是有人正默默忍着疼,还是心虚不敢啧声。

胤奚回来的消息已经在府中传开,他先斩豹头再杀褚屠, 动静闹的实在大,只是家主没发话,谁也不敢来打扰。

很快,医士郎背着药箱来了。走进主屋之前,郎中先在木廊上看到斜错放置的一刀一剑。

刀是鸾君刀,胤奚为免吓到谢澜安,遗憾地放弃了斩下褚啸崖头颅带回来的想法,只带回屠鲵剑,充当战利品。

在外骁勇无比的血性男儿,这会儿像任人摆弄的面口袋一样躺着,没一丝刚气。医士郎脱履入室,发觉家主面色沉郁,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走进内室往帐中一瞧,啊,是熟人,当初这位郎君左肩受箭伤,也是他给看的。

郎中问胤奚伤在何处,胤奚无声指指腹脐,又指指左臂,余光溜着帐帘外头。

当医丞要揭开他的衣襟,胤奚终于忍不住出声:“血污脏眼,女郎你……不要看。”

方才的吻造成了胤奚气色红润的假象,此时唇上的血色褪去,白得像霜。

谢澜安就站在帘钩旁,眼神也像那弯冷的钩,凝住胤奚那张煞白的脸,没有动。

医士郎小心地解开伤患的外衣,布满胤奚肩背的淤青外伤且不说了,只见男子块垒分明的腹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白纱已被鲜血浸透。

医士剪开纱布,随着一声创口与布料分离的潮湿腻响,一道缝有桑皮线,边缘皮肉还微微外翻的深红色指长伤口便露了出来。

连见多了伤病的医士郎被这一眼冲击,都不由低噫一声。

看着都疼得要命,这郎君怎么还没事人一般?

“只是看着吓人罢了。”胤奚忙信誓旦旦地说,就像这伤不是长在他身上的,一双眼可怜地望着谢澜安。“我怕陆荷回来与女郎一说,女郎会胡思乱想,寝食难安,这才紧赶回来。路上已加倍小心了,不是故意糟践自己。”

看得出来,为胤奚缝合伤口的军医技术精熟,上面敷的金创药与蛇衔膏也都是金贵东西,包扎得也紧实,确实没有糊弄。

只是皮肉还未愈合就长途跋涉,又是骑马又是颠簸,伤口不裂开流血才是怪事。

被那双幼鹿一样明澈柔圆,还带点可怜相的眼睛追望着,谢澜安的满腹光火是气不出,骂不出。

许是家主的脸色太过难看,连对胤奚暗中摇头不赞同的医士郎为他重新包扎过后,也不禁打圆场:

“家主,是这样的,郎君年轻健壮,这伤口已缝好,只要不发炎,细心将养着便是。小人先开道温补促愈的方子,郎君这段时日的吃食尽量软和精细些,粥糜之类的最好。

“愈合之前不要食发物,不要沾水,不可动武,尽量连床都少下少动,切不可让伤口再撕裂了。”

谢澜安仔细记住医士的叮嘱,才嗤声道:“我干脆把他供起来吧。”

“那也不用……”胤奚碎碎嗫嚅,“如果伤口留了疤,只求女郎别嫌弃我。”

啊呀,医士郎也是家有悍妻的,听了这话不觉在心中大摇其头,这个时候怎么还敢耍贫嘴,乖乖听训就是了嘛!

奇怪的是,谢澜安的心情分明已经沉至谷底,听着胤奚还有力气耍嘴,也未再发火。

医士处理完伤口,告退离开,静静燃烧的槃枝灯在内室笼了层橘雾色的光。

谢澜安与榻上扮乖的人对视几息,抚了下被他咬痛的唇角,回身吩咐束梦,叫厨房做鸡肉粥端来,特意叮嘱别用白粳米,用襄樊的蝉鸣稻,一定煮得软烂,肉糜也要做得碎碎的。